夜色裹着焦土气息漫过山谷,谢昭蹲在老槐枝桠间,喉间恶念珠突然像被热油浇过般发烫。
他手指刚抚上那串暗红珠子,鼻尖便窜进一缕熟悉的灼气——不是阿蛮惯用的爆炎符,是更沉郁的火息,带着凤凰血脉特有的灼热里夹着几丝晦涩。
“昭哥?”阮枝的声音从树下飘上来,她端着陶碗的手在月光下泛着白,“粥要凉了。”
谢昭没应声,目光死死锁着山坳里那团幽蓝篝火。
他想起三日前阿蛮给他看的火凤部落图腾——当部落少主血脉不稳时,眉心火印会像将熄的烛芯般明灭。
而此刻,那团蓝光里分明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赤金,像极了阿蛮火印快熄灭时的颜色。
“阮枝。”他翻身跃下树,靴底碾过一截焦木,“你闻没闻到凤凰血的味道?”
小丫头端碗的手一抖,热粥溅在青石板上,腾起的雾气模糊了她的眉眼:“是火凤印记。阿蛮要是被困超过三个时辰……”她指尖攥紧腰间的药囊,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凤凰真血会被强行压制,往后就算觉醒,也再难引动天火了。”
谢昭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阿蛮说要去林子里采赤焰石时,他还笑她像个偷糖吃的小兽,现在想来,那片林子的方位……他猛地转头看向赵雷——那小子正蹲在篝火边啃野鸡腿,李娜挨着他擦刀,刀面映出她紧绷的下颌。
“赵雷!”谢昭的声音像淬了冰。
内门弟子慌忙跳起来,鸡腿“啪嗒”掉在地上:“昭哥?”
“三天前阿蛮说去的林子,是不是在山坳那片?”
赵雷的脸瞬间白了:“是!我、我当时以为她只是采石头,没……”
“李娜。”谢昭转向火凤部落的战士,“你们部落追踪血脉波动的法子,现在能用吗?”
李娜抽出腰间短刀,刀尖在掌心一划,血珠刚冒出来就被风卷向山坳方向。
那抹红雾飘到半途突然顿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接着“嗤”地烧了个干净。
“有结界。”她咬着牙,“能隔绝血脉感应的,只有……”
“杨柳那孙子。”谢昭摸出袖中的千机匣,青铜机关在掌心发出细微的咔嗒声,“上回被我捅穿心口,没想到命硬得很。”他指尖划过匣身暗纹,机关瞬间展开成半张地图,“赵雷,你带李娜绕到敌营西侧,找堆干柴淋上松油——记住,等我信号再点。阮枝,把你配的燃魂香给我。”
“要混在他们的水源里?”阮枝从药囊里摸出个青瓷瓶,瓶身还沾着碾碎的曼陀罗花瓣,“但他们营地里有口井……”
“所以你得跟我去井边。”谢昭扯下衣襟擦了擦脸上的血渍,“赵雷,李娜,半个时辰后动手。”
山坳里的篝火越发明亮了。
谢昭贴着灌木丛挪动,能听见人声从结界缝隙里漏出来——是马龙的公鸭嗓:“那小娘皮嘴硬得很,老子把赤焰石砸她脚边她都不看一眼。”
“急什么?”另一个声音阴恻恻的,正是杨柳,“等谢昭那杂种来救人,老子要把他的骨头一根一根拆了,喂给阿蛮看。”
谢昭的指节捏得发白。
千机匣在袖中震动,推演图浮现在他眼底:井在营地西北角,守卫是两个锻体五境的杂兵;囚禁阿蛮的石室在正中央,门口有凝气二重的高手。
他摸了摸阮枝塞给他的香瓶,突然抓住小丫头的手腕:“等下我引开守卫,你把香倒井里就跑,别回头。”
阮枝仰头看他,眼尾还沾着白天擦血时没洗净的红渍:“昭哥,我不怕。”
“我怕。”谢昭的拇指蹭过她发顶,“你要是出事,我得烧了整个江湖给你陪葬。”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李娜的呼喝。
谢昭借着月光瞥见西侧林子里窜起火光,赵雷举着火把冲出来,边跑边喊:“走水啦!走水啦!”
营地里顿时乱作一团。
谢昭拽着阮枝冲进西北角,两个守卫刚要喝问,他反手就是两记手刀——恶念珠早吸饱了他们的警惕,这两击快得像闪电。
阮枝蹲在井边,青瓷瓶倒转,淡紫色的烟雾顺着井沿滚下去,在水面上散成星子。
“成了!”她拽谢昭的袖子。
谢昭却没动。
他望着营地中央那间石屋,门楣上挂着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叮铃铃”的响声里,他听见了阿蛮的咳嗽——带着血沫的、压抑的咳嗽。
“去赵雷那边。”他把阮枝推进灌木丛,“别出来。”
石室的门是铜铸的,谢昭一脚踹上去,门轴发出刺耳的尖叫。
里面的光线很暗,他却一眼看见蜷缩在草堆里的身影——阿蛮的发辫散了,眉心那抹赤金只剩指甲盖大小,像随时会被风吹灭的火星。
她抬起头,眼睛里没了往日的灵动,只剩一片灰扑扑的浑浊。
“昭哥?”她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他们说你不会来……”
谢昭跪在她面前,掌心按上她后颈。
逆天道经的内力顺着血脉窜进去,他能感觉到有团冰冷的东西裹着阿蛮的真血——是杨柳那狗东西下的封脉散。
他咬着牙把吞灵草刚炼化的力量渡过去,赤金色的光突然从他掌心炸开,阿蛮的火印“轰”地亮起来,照亮了整间石室。
“你真的来救我了。”她的眼睛重新有了温度,指尖抠进谢昭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杨柳的脸出现在窗口,嘴角还滴着血:“谢昭!你以为这点小手段能救她?老子早让人围了石室——”
“围?”谢昭把阿蛮背起来,“你试试?”
他运转逆天道经,丹田的气海突然翻涌。
焚天掌的法诀在脑海里炸开,掌心腾起的火焰红得发紫,首接轰向门口。
冲进来的杂兵还没喊出声就被烧成了灰烬,热浪卷着焦味扑在杨柳脸上,把他的冷笑烫成了扭曲的恐惧。
“跑!”谢昭踩着尸体跃出石室,阿蛮的手圈住他脖子,她的体温透过衣襟传来,烫得他心口发疼。
背后传来马龙的怒吼:“放箭!放箭!”
箭矢破空声里,谢昭突然顿住。
他感觉到有根细如发丝的寒意钻进后颈,顺着血脉往丹田钻——像是某种咒术。
但此刻他顾不上这些,他跃上营地最高的瞭望塔,望着远处赵雷和李娜举着火把接应的方向,大声笑起来:“杨柳,马龙,你们记好了——敢动我的人,老子烧了你们全家祖坟!”
阿蛮伏在他背上笑,气息喷在他耳后:“你要是不来,我就用凤凰血烧了整个营地。”
“我知道你会。”谢昭加快脚步,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所以我得赶在你动手前,把你完好无损地带回家。”
归程的山风卷着露气。
谢昭突然皱起眉,他摸了摸后颈,那里有个极小的红点,像被蚊子叮过。
体内的逆天道经突然躁动起来,像是在排斥什么外来的东西。
他低头看了眼背上的阿蛮——她己经睡熟了,火印在眉心一跳一跳的,像团小太阳。
“等回营地,让阮枝看看。”他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着后颈,“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山雾漫过来时,他没注意到,那点暗红的咒印,正顺着血脉,往心脏的方向,缓缓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