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的瞬间,谢昭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马龙腰间玉佩的玄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与他颈间祖传玉佩交相辉映,连顾檀染血的锦缎上都绣着类似纹路——这不是巧合,是一张铺了二十年的网。
"弟弟?"谢昭喉咙发紧,童年记忆如潮水倒灌:暴雨夜,母亲将玉佩塞进他怀里时说"找你叔叔";老厨子擦着灶台叹气"你爹有个结义兄弟";还有仁剑山庄那老者看他玉佩时一闪而过的忌惮。
原来所谓"叔叔",早成了敌人的爪牙?
马龙的锤尖离石碑只剩三寸,锈迹斑斑的锤头映出谢昭扭曲的脸:"你以为你是救世主?
你父亲才是毁掉一切的人!"他咧开嘴笑,露出染着烟渍的牙齿,"当年他私藏灭世图,害我们被正道追杀,现在该你还债了!"
谢昭瞳孔骤缩。
他注意到马龙袖口露出的银线——那是仁剑山庄特有的"忠义纹"。
原来不是旧部寻亲,是仁剑的棋子来夺图。
他指尖在掌心掐出月牙印,面上却扯出痞笑:"马叔这话说得,您腰间的忠义纹都在发抖呢。"他故意拖长"叔"字,看见马龙的手顿了顿——这老匹夫最恨被提当年结义情分。
"阿蛮!"谢昭突然转头,眼神扫过墙角那坛火油。
南荒少女立刻心领神会,赤焰石在掌心腾起橘红火焰。"轰"的一声,火舌卷着油星窜上石壁,照亮陈飞发白的脸——他机关匣的齿轮还卡在破解状态。
"阮枝!"谢昭又喊,药箱己被踢到阮枝脚边。
医仙之女掀开箱盖,素手抓起一把青灰色药粉。"吸了这雾的,三息内分不出东南西北。"她轻声说完,手腕一抖,粉雾如轻烟漫向人群。
马龙的锤砸偏半寸,砸在石碑旁的青砖上,火星西溅。
谢昭趁机冲上前,掌心恶念珠烫得几乎要熔进肉里。
他再度触碰石碑,玄纹如活物般顺着手臂攀爬,疼得他闷哼。
眼前突然浮现父亲的脸:谢弘文穿着染血的青衫,手里攥着半卷残图:"昭儿,若你看到这卷图,说明为父己无法阻止他们......真正的灭世之力,不在图中,而在幽冥渊。"
"幽冥渊!"谢昭猛然睁眼,额头冷汗滴在石碑上。
他听见阿蛮在身后喊"昭哥小心",转头正看见马龙挥着锤头扑来。
逆天道经自动运转,体内恶念如沸汤——方才被马龙激怒的不甘,被顾檀受伤的心疼,被二十年前真相刺痛的愤怒,全化作掌心翻涌的血光。
"血噬掌!"谢昭低喝,掌风裹着暗红气劲劈出。
最前排三个内门弟子的衣襟瞬间被腐蚀出焦黑孔洞,惨叫着摔进火油堆里。
阿蛮的凤凰真火趁机席卷,火浪中传来皮肉烧焦的气味,惊得剩下的人连连后退。
顾檀咳着扯下袖中绣针。
她的绣针比寻常细三倍,淬了织锦阁秘传的"并蒂毒"——母亲教她的,不是绣花鸟,是杀人的暗器。"噗"的一声,最左边那个举刀的弟子突然僵住,绣针正扎在他喉结下方的"天突穴"。
他瞪圆眼睛,手指抠着脖子倒下去,血沫子喷在陈飞脸上。
"退!"陈飞推眼镜的手在抖,机关匣的齿轮转得比他心跳还快。
他扯着马龙的袖子往后退,却撞在突然出现的阮枝身上。
医女手里捏着根银针,正戳向他的"曲池穴":"陈师兄,这针叫'定身'。"陈飞的机关匣"咔嗒"掉在地上,整个人像被点了穴般定在原地。
战场瞬间安静。
谢昭喘着气,看马龙捂着被火燎焦的胡子,看陈飞瞪着阮枝的银针,看剩下的内门弟子缩在墙角发抖。
恶念珠终于凉了些,贴着心口的温度像老厨子熬的热粥。
"这张图只是引路之物。"谢昭弯腰捡起地上的灭世图,玄纹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真正的危险......"他抬头望向众人,阿蛮的发梢还沾着火星,阮枝的药箱开着,顾檀的血滴在锦缎上晕成红梅——这些人,是他要护的。"才刚开始。"
山风突然卷起几片枯叶,掠过众人头顶。
谢昭眯眼望向远处山巅,那里有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像道被风吹散的烟。"谢家......终于觉醒了。"风里飘来一句低语,尾音被山雾吞了去。
顾檀无意识地抚上胸口玉佩。
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定情信物"。
此刻玉佩贴着心口发烫,纹路竟和谢昭的、马龙的,还有石碑上的玄纹......完全重合。
她望着谢昭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异光。
"我们得去幽冥渊。"谢昭展开灭世图,图角用朱砂画着座尖顶高山,山脚下写着三个小字:幽冥渊。
他把图小心收进怀里,转头对众人笑:"走吗?"
阿蛮把赤焰石抛向空中又接住,火光照亮她发亮的眼睛:"南荒的凤凰可不怕深渊。"
阮枝弯腰捡起药箱,系好被扯松的缎带:"我带了足够的伤药。"
顾檀用绣帕擦净绣针,抬头时眼尾微扬:"织锦阁的绣娘,最会绣新的路。"
谢昭望着他们,喉间突然发紧。
老厨子说过,这江湖最烈的酒,是有人愿陪你共饮。
他摸了摸颈间玉佩,玄纹还在微微发烫——这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成为局中的棋子。
山巅那道影子隐入云层,袖中玉牌发出幽光。
牌上刻着"仁剑"二字,在夜色里泛着冷白,像把未出鞘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