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主群的消息仍在疯狂跳动,哥哥却一把将手机倒扣在茶几上,屏幕熄灭前最后一道光映出他眉间的烦躁:“随他们吵,养足精神才是真的。”他起身时带起一阵风,休闲裤下摆扫过地板,卷得墙角堆叠的矿泉水瓶泛起粼粼波光。
我轻手轻脚拉开窗帘一角,楼下的街道被恐慌切割得支离破碎——有人举着手电筒在绿化带翻找“避难物资”,有人将床垫拖到马路上,荧光色的睡袋在路灯下像诡异的伤口。倒计时牌的红光穿透玻璃,在哥哥加固过的窗框上投下锯齿状的影子,他忽然开口:“把报警器灵敏度调到最高。”
卧室里,台灯的暖光均匀铺在床头。我蜷缩在床垫和书柜围成的“安全角”,听着隔壁传来慕云舟压低的抱怨:“爸,我真不用抱着急救包睡……”陈悦的声音顺着通风管道飘过来:“禾禾,再检查一遍门窗插销。”这些细碎的声响混着远处救护车的呜咽,反而成了最安心的白噪音。
凌晨两点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我却始终保持着半梦半醒的状态。恍惚间,似乎听见倒计时牌的数字跳动声,与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首到哥哥的脚步声在客厅响起——他大概又起来巡视了一遍,拖鞋底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成了漫漫长夜里最踏实的守护。
床头的闹钟指向八点十七分,我被业主群的消息震醒。李奶奶的视频还在顶楼飘着,她扶着开裂的土坯墙抹泪:“这柜子还是1953年打的……”601大叔在下面跟帖:“我爸说死也要死在祖宅里。”这些字在屏幕上晃得人头疼,哥哥隔着枕头扔来一句:“关了吧,吵。”
他穿着昨天的休闲装坐起来,头发翘得像鸟窝。“地震要是今天来,”他抓过手机划拉天气预报,“下午三点有雷阵雨。”我盯着天花板上哥哥贴的米字胶带,听着窗外逐渐嘈杂的汽车鸣笛——不知谁开始往车上搬东西,后备箱关得砰砰响。
陈悦在小群发了张截图,某老年群里有人教“用红布绑门框辟邪”。慕清瑶回复:“老楼的预制板房扛不住六级地震。”可没人理她,大群里全是“求购轮椅”“代搬家具”的消息。哥哥突然笑了一声:“去年台风喊着‘互助’的人,现在正往自己车上堆沙袋呢。”
楼道里传来滚轮拖行的声音,陈禾大概又在帮他妈搬东西。哥哥翻身下床,休闲裤膝盖压出两道深痕:“把应急包再检查一遍。”他走过客厅时,踢到了昨天没归位的罐头——那是陈悦硬塞给我们的,说“都是邻居”。
我点开社区通知,红色预警像块血痂。李奶奶的视频还在更新,她颤巍巍往陶罐里装腌菜,弹幕里有人骂“蠢”,有人哭“想起我奶奶”。哥哥从冰箱里拿出三明治,咬得咯吱响:“吃你的,管那么多。”他的后颈干干净净,昨天清理楼道时蹭的灰痕早被洗掉了。
阳光越来越刺眼,照得倒计时牌的红光有些模糊。楼下的争吵声突然变大,大概是劝离的志愿者到了。我咬着面包往窗外看,老楼的阳台上,有人正在挂“誓死守护家园”的横幅。哥哥把盘子放进水槽,水流声盖过了业主群的新消息——有人说看见地震局的车往郊区开了。
“爱死死去。”哥哥甩着手上的水,从工具柜里翻出卷尺,“把阳台护栏再加固十公分。”他的语气像在说晚上吃什么,仿佛那些在老楼里摇晃的身影,真的只是屏幕上跳动的无关数字。而我们的罐头还整整齐齐码在墙角,足够撑到这场闹剧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