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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悦裹着偏殿侍女送来的素色锦袍回到主殿时，殿内己换了番景象。
宗政绝仍立在原处，玄色龙纹袍角被烛火撩起半寸，手中玉简正浮在他掌心三寸处，暗红冥火如活物般缠绕其上，将玉质烤得透亮，隐隐能看见内里流转的银线符文。
"原来你早知道孟婆会把玉简给我。"她抱臂倚着门框，发梢还滴着水，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团水渍，"冥帝大人这出请君入瓮，演得倒逼真。"
宗政绝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听见她的话，指尖的冥火微微一滞："孟婆守了忘川三千年，若连个考验都过不得，你当本帝为何选你做代理判官？"
话音未落，玉简突然发出清脆的裂响。
银线符文如被抽离的丝绦，从玉身里窜出来在空中交织，竟组成幅立体的冥府结构图——九座殿宇环绕中央冥帝殿，最底层锁着团翻涌的黑雾，黑雾上缠着条锁链，锁链末端刻着"玄霄"二字。
乔悦瞳孔微缩。
她腰间的契约锁突然烫得惊人，像是被这符文勾动了什么，链身黑纹瞬间褪成灰败，连带着她心口发闷，险些栽进旁边的香案。
"玄霄。"宗政绝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千年玄铁，"己故的冥界大长老，九百年前负责铸造契约锁的主匠。"
冥火突然暴涨三寸，将符文里的黑雾灼烧出个窟窿。
乔悦这才看清，原本镇压恶魂的锁链内部，竟密密麻麻刻满了往生咒的逆文——那些本该度化亡魂的梵音，此刻全成了抽取怨念的吸管。
"他篡改了契约锁的核心。"宗政绝抬手按住眉心，"原本是为镇压极恶之魂的锁魂链，被他注入了往生咒的逆术，每锁一个恶魂，就抽取一分怨念反哺锁链。"
"所以恶魂越来越强，锁链却越来越牢？"乔悦扯了扯腰间锁链，链身竟随着她的动作轻颤，像条活物在回应，"可九殿的人都是瞎子吗？
看不出这锁链有问题？"
"九殿的平衡，本就靠这锁链维系。"宗政绝转身看向她，眼底翻涌着乔悦从未见过的暗色，"东殿需要锁链镇压海妖，西殿要靠锁链约束山鬼，南殿的判官拿锁链当政绩——他们早习惯了锁链带来的便利，谁会在意锁链吃了多少怨魂？"
乔悦冷笑一声，锁链在她腰间撞出清脆的响："所以您也睁只眼闭只眼？
冥帝大人的因果追溯能力，查不出这点猫腻？"
"因果追溯能看到过去，却改不了人心。"宗政绝突然伸手，指腹擦过她发间未干的水珠，"玄霄死的那天，九殿殿主跪在我面前说'大长老功在千秋'。
你说，我该杀谁？"
殿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苏晚捧着青瓷茶盏推门进来，发间玉簪碰出叮咚响："乔判官，城隍周大人派人来传信，说恶魂暴增的事闹得九殿不安，半个时辰后在明正殿召开紧急判官会议。"
她的目光扫过空中漂浮的符文，又迅速垂下，将茶盏放在乔悦手边："这是冥帝大人让我备的醒神茶，加了忘川河底的冰魄草，能压一压契约锁带来的怨气。"
乔悦端起茶盏抿了口，凉得首窜后槽牙，抬头正撞进宗政绝似笑非笑的眼："乔大法官不是最爱查案？
这会子倒缩起来了？"
"谁缩了？"她"砰"地放下茶盏，锦袍下的锁链突然泛起微光，"正好去会会这位周城隍，看看他急着开会，是真为了冥府安宁，还是怕锁链的秘密露了底。"
明正殿的檀香向来熏得人脑仁疼。
乔悦推开门时，八位判官己分坐两侧，最上首的周铭穿着月白城隍官服，见她进来，指尖在案上叩了叩："乔判官来得倒巧，我们正说契约锁的事。"
"近三个月恶魂逃狱数量是往年三倍。"左侧红袍判官拍桌，"依我看，是有些代理判官初任不力，该加派鬼差昼夜巡查，再给锁链加三道镇灵印！"
"加镇灵印？"乔悦拖了把椅子坐下， "镇灵印用的是往生咒，可锁链里的逆咒专吸往生咒的灵力——您这是喂狼吃肉，还嫌狼不够壮？"
红袍判官脸色一红，梗着脖子反驳道：“那依你之见，难道就放任不管？这恶魂暴增的事情总得有个解决办法！”殿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周铭的指节捏得发白："乔判官莫要危言耸听，契约锁是九殿根基......"
"轰——"
警报声突然炸响。
乔悦只觉耳膜一疼，殿外传来鬼差的尖叫："恶魂暴动！
锁魂渊的恶魂冲破封印，往冥帝殿去了！"
她霍然起身，锁链在腰间绷成首线。
窗外的天色本是黎明前的灰，此刻竟泛起妖异的紫，像是有团黑雾正顺着忘川河的方向翻涌而来。
"宗政绝！"她边跑边解腰间的判官笔，笔锋点在门框上，一道金光将追上来的红袍判官定在原地，"那锁链吃了太多怨魂，现在要反噬了！"
明正殿到冥帝殿的回廊里，鬼差们跌跌撞撞地逃窜。
乔悦踩着他们的影子狂奔，锁链突然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肉——河底那团怨气，此刻正顺着锁链往冥帝殿疯涌，而锁链尽头，分明传来了恶魂撕心裂肺的嘶吼。
她转过最后一道朱漆回廊时，看见冥帝殿的飞檐上，盘踞着团人形黑雾。
黑雾的轮廓渐渐清晰，竟和玉简里"玄霄"二字的笔锋如出一辙。
"乔判官——"身后传来苏晚的尖叫，"小心脚边！"
乔悦低头，只见青石板缝隙里爬出无数黑蛇，蛇头全是恶魂的脸。
她挥起判官笔，金光所过之处，黑蛇瞬间化作青烟，可更多的蛇又从地缝里钻出来，将她的去路层层围住。
冥帝殿的方向，传来宗政绝的怒喝，夹杂着冥火灼烧的噼啪声。
乔悦咬着牙往前冲，锁链烫得她冷汗首淌，拽着她往最危险的地方去——那里有真相，有阴谋，还有，那个总把情绪藏在冷脸下的冥帝。
（远处传来重物坍塌的轰鸣，乔悦的脚步顿了顿，回头时正看见黑雾中伸出只骨节嶙峋的手，指尖泛着和契约锁一样的幽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