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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悦在判官殿的案前坐了整夜。
青铜灯树的火苗随着穿堂风摇晃，将她的影子投在刻满冥文的墙上。
萧岚昨日在忘川边说的那句话，像根细针反复扎着她的神经——“契约锁的根，比你想得更深。”她着腕间若隐若现的黑纹，那是契约锁的痕迹，自她成为代理判官起便缠在魂魄里，平时只像道淡墨，此刻却泛着刺目的青。
“乔大人。”苏晚捧着青瓷茶盏进来时，见她正盯着案上的生死簿发呆，簿页自动翻到最新一页，上面浮着个名字：“沈炎”。
助理放轻脚步，茶盏里飘着忘忧草的甜香，“早膳是您爱吃的桂花糕，温在食盒里。”
乔悦收回视线，指节抵着发涨的太阳穴：“苏晚，去刑讯室把那只被契约锁控制的恶魂提来。”
“可您昨夜才熬了大半夜……”
“我等不起。”乔悦抄起判官笔往腰间一插，笔锋的金纹在晨光里亮得刺眼，“沈炎的锁魂珏残片还在无妄渊，萧岚又在搅局，契约锁不彻底破了，我拿什么跟他们斗？”
刑讯室的幽冥铁笼泛着冷光。
那只恶魂被锁在中央，浑身冒着重叠的黑链，本就扭曲的面容此刻更像被揉皱的纸——契约锁的力量正顺着链纹往它识海钻。
乔悦隔着铁栏站定，指尖叩了叩判官笔：“我需要你配合，让我看看这锁的根。”
恶魂突然发出尖啸，黑链“唰”地绷首，竟有几根挣脱铁笼缠向乔悦手腕。
她眼疾手快挥笔一挑，笔锋金纹暴涨三寸，“咔嚓”斩断锁链。
恶魂吃痛蜷缩成团，乔悦趁机踏进笼中，笔尖点在它眉心：“生死簿·预知。”
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识海。
她看见恶魂生前是个赌徒，为还赌债推妻子坠楼；看见冥界鬼差来锁魂时，一道黑影闪过，往它魂魄里塞了块碎玉——那是沈炎的锁魂珏！
黑链顺着碎玉生长，将恶魂的罪与怨绞成乱麻，最后竟缠上了乔悦腕间的契约锁！
“原来如此……”乔悦瞳孔骤缩，正要再探，识海突然剧痛。
那些黑链像活了般倒卷而来，在她精神海掀起惊涛，“咔嚓”一声，竟有根链尖扎进她魂魄！
“乔大人！”
苏晚的惊呼混着瓷器碎裂声。
乔悦眼前发黑，踉跄着撞在铁笼上，额角渗出冷汗。
她听见苏晚跑过来的脚步声，接着是清凉的药液灌进口中——那是用黄泉畔曼珠沙华炼的定神丹，入口即化，顺着喉管淌进识海，将纠缠的黑链灼出缕缕青烟。
“您疯了？”
冷冽的男声炸在头顶。
乔悦勉强抬头，见宗政绝立在刑讯室门口，玄色广袖无风自动，眸底翻涌着暗紫色的冥火。
他几步跨过来，大掌扣住她后颈，冥火顺着掌心渡入，将最后几缕黑链烧成灰烬。
“冥帝大人这是心疼了？”乔悦扯了扯嘴角，声音却发虚。
她能感觉到宗政绝的指腹在她后颈轻轻，像在检查伤口，“我若不疯，怎么破这劳什子契约锁？”
宗政绝的拇指突然按在她腕间的契约锁上，黑纹遇了冥火“滋滋”作响。
他垂眸看她，眼尾的朱砂痣在阴影里若隐若现：“你可知方才反噬若再重三分，你的魂魄就要被锁成碎片？”
乔悦望着他紧抿的唇，突然笑了：“宗政绝，你当年当冥帝时，难道没试过拿命搏机会？”
殿内骤静。
宗政绝的手顿了顿，突然从袖中取出枚古旧玉佩。
玉色发灰，边缘有磕损的痕迹，却刻着细密的冥文，在他掌心泛着幽光：“这是我破第一重契约锁时留下的残片。锁魂珏的力量能引动契约锁，这玉能反制。”
乔悦接过玉佩，指尖刚触到玉面，便有股暖流窜进识海，将方才的刺痛压下三分。
她抬眼时，宗政绝己退到门边，广袖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去禁地外围的废弃祭坛，那里有沈炎当年布的锁魂阵。若要试这玉，那里最合适。”
废弃祭坛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有些诡异，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森气息。乔悦站在祭坛中央，望着满地斑驳的符文，将玉佩按在胸口。
生死簿在身侧自动翻开，簿页上的金纹与玉佩的冥文产生共鸣，发出细碎的嗡鸣。
乔悦深吸口气，判官笔往地上一插，笔锋金纹如活物般爬满整座祭坛：“生死簿·解咒。”
符文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
乔悦腕间的契约锁黑纹疯了似的往空中窜，与祭坛的红光缠成乱麻。
玉佩在她掌心发烫，她能听见锁魂珏残片在无妄渊方向的轰鸣，像某种远古巨兽被惊醒。
就在这时，判官笔突然发出清越的铮鸣，笔锋金光大盛，竟“嗤啦”一声撕开纠缠的黑红锁链！
“好！”乔悦握紧笔杆，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咔”地裂开。
契约锁的束缚淡了三分，她甚至能清晰感知到冥界各处游荡的恶魂——原来这才是判官笔真正的力量？
“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聪明。”
阴恻恻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乔悦旋身，正见萧岚立在断墙后，黑衣被风掀起，露出腰间挂着的锁魂珏残片。
她指尖一勾，祭坛周围的荒草突然缠成黑蛇，“不过聪明的猎物，往往死得更惨。”
“放马过来。”乔悦舔了舔唇，判官笔在掌心转了个花。
笔锋的金光比之前亮了两倍，连萧岚身后的恶魂都被照得尖叫——那是被锁魂珏控制的怨魂，眼白翻得只剩眼黑，指甲长得能戳穿石墙。
战斗来得迅猛。
萧岚挥手召来五只恶魂，它们嘶吼着扑向乔悦，腐臭的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乔悦旋身避开利爪，笔锋点向最近的恶魂：“因果追溯！”那恶魂的记忆突然倒卷，它看见自己生前为夺家产毒杀亲弟，尖叫着转向萧岚——它的爪尖，正对着当年的“自己”。
“找死！”萧岚甩出锁魂珏残片，黑芒裹着残片砸向乔悦。
她侧身闪避，却被另一只恶魂撞得踉跄，后腰重重磕在断碑上。
剧痛让她的精神力开始溃散，眼前的景物重影成两片，连判官笔都握不稳。
“噗——”
乔悦咬破舌尖，血腥味冲散眩晕。
她咬着牙挥笔，金光如刀割开恶魂的锁链，被解放的魂魄瞬间化作青烟，消散前竟冲她行了个虚礼。
萧岚的脸色终于变了，她厉喝一声，转身就往禁地深处跑。
“想走？”乔悦踉跄着追了两步，终究栽倒在祭坛的碎石上。
她望着萧岚消失的方向，只觉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连抬手指尖都在抖。
风掠过她的脸，带来玉佩的凉意。
乔悦摸出玉佩，见玉面上浮起几行淡金色的字，正是她在禁地祭坛见过的那句——“审判之日，终将来临”。
她盯着那些字，突然笑了。
风卷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腕间己经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契约锁黑纹。
远处无妄渊的方向传来闷雷，乔悦握紧判官笔，笔锋的金光透过指缝漏出来，在地上投下小小的光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