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悦在祭坛碎石上躺了半柱香时间,首到苏晚提着招魂灯找过来时,她才撑着断碑坐起来。
助理小丫头眼眶泛红,蹲下来要扶她,却被她拍开手:“哭什么?我骨头又没断。”话虽硬气,后腰传来的钝痛还是让她倒抽了口冷气——刚才那下撞得狠了,怕是要淤青半个月。
“萧岚跑了。”乔悦摸出玉佩,玉面的淡金小字在招魂灯的幽光里忽明忽暗,“但她留下了线索。”
苏晚凑近看了眼,指尖轻轻拂过“审判之日,终将来临”的字迹:“这和禁地祭坛的铭文一样……大人,您之前说契约锁的黑纹在变淡?”
乔悦卷起袖子,腕间原本盘绕如蛇的黑纹只剩若有若无的淡影:“今早梳头时照镜子,连眼尾的红痕都浅了。”她盯着玉佩,突然想起昨夜入睡前,生死簿在案头自动翻页,泛黄纸页上用朱笔写着“锁非锁,源是渊”——那是她获得生死簿预知能力以来,第一次看到这种模棱两可的提示。
“去九殿档案库。”她扯了扯皱巴巴的判官服,“我要查千年叛乱的旧案。”
九殿档案库建在黄泉河底,潮湿的霉味混着朽木气息扑面而来。
乔悦踩着青苔斑驳的石阶往下走,青铜灯树在两侧投下摇晃的影子,照见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历代判官查阅档案时,用判官笔留下的批注。
“大人,关于千年叛乱的卷宗……”守库的老鬼差翻着登记册,手指突然顿住,“奇了,戊字柜13层的案卷全空了。”
乔悦眯起眼,走到戊字柜前。
木质抽屉被拉开一半,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截焦黑的纸灰,还残留着冥火灼烧的痕迹——那是只有冥界高阶修士才能操控的火焰。
她伸手触碰纸灰,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像被某种禁制反噬。
“有人不想让我看到真相。”她转身时,正撞上周铭的目光。
这位城隍大人不知何时站在档案库门口,月白官服一尘不染,腰间的玉牌在阴风中轻响。
“乔判官查案的劲头,倒是比审人间凶犯时更足。”周铭似笑非笑,“有些事情,不是查得越深越好。”
乔悦抄起判官笔敲了敲桌面,笔锋金光大盛:“周大人是来提醒我,还是来探我底的?”她向前一步,逼近对方,“你既然能站在这里说风凉话,说明对叛乱的事门儿清。冥帝说过,地府秩序容不得暗桩——”
“住口!”周铭突然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他低头时,额前碎发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你以为当年的叛乱只是死了几个叛将?那是连冥帝座下十殿阎罗都折了三位的血案!”他松开手,从袖中摸出一张泛黄的绢帛,“这是当年战场的残图,我阿爹作为巡城鬼差时偷偷画的……你自己去看。”
绢帛展开时,有细碎的金粉簌簌飘落。
乔悦盯着地图上用朱砂圈出的“忘川古战场”,抬头想问,周铭却己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飘散在风里的“好自为之”。
“他刚才的手在抖。”苏晚小声道,“像是……在害怕什么。”
乔悦把绢帛收进袖中,指尖着上面的折痕:“怕?还是在愧疚?”
忘川古战场比地图上画的更荒凉。
两人踩着焦黑的碎骨前行,空气里飘着腐肉与铁锈混合的腥气,远处的断旗上还沾着暗红的血渍,在阴风中猎猎作响。
乔悦祭出生死簿,纸页哗啦翻到最后一页,泛黄的纸面上立刻浮现出重叠的影像——
是穿着铠甲的鬼兵,是挥剑的修士,是被冥火灼烧的叛军首领……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唯有头顶的怨念化作黑雾,顺着地面的裂缝钻进地下。
“这些怨念被抽走了。”苏晚蹲下身,指尖触到地面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像是被某种阵法……当养料。”
乔悦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她猛地转身,正看见萧岚站在战场中心的断碑前。
那女人褪去了之前的伪装,眉眼间的冷意几乎凝成实质,腰间挂着的不是寻常法器,而是一串用婴儿指骨串成的念珠。
“你果然来了。”萧岚的声音像刮过墓碑的风,“当年的老东西们都怕冥帝的冥火,只敢缩在阴沟里。倒是你这新来的判官,偏要撞进网里。”她抬手掐诀,地面的裂痕瞬间暴涨,无数黑雾从地下涌出,裹住了乔悦的脚踝。
“你想干什么?”乔悦挥笔斩黑雾,金光却像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
“献祭。”萧岚笑了,“用你的灵魂,给契约锁续上最后一把火。”她指向断碑,乔悦这才发现碑座刻满了血色符文——那是活祭阵,需要用修士的元魂做引。
“你疯了?!”苏晚要冲过去,却被一道黑雾甩到了一边。
乔悦感觉有冰凉的手在扯她的魂魄,生死簿在袖中发烫,判官笔的笔锋突然泛起刺目的金光,连笔杆都浮现出古老的纹路——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判”字图腾。
“去你妈的献祭!”她咬着牙挥笔,金光如刀劈向活祭阵的主符文。
符文碎裂的瞬间,地动山摇,黑雾凝成的锁链纷纷断裂,萧岚的脸色瞬间惨白。
但反噬来得更快,乔悦只觉灵魂像被撕成了两半,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大人!”苏晚扑过来扶住她。
乔悦勉强睁眼,看见萧岚捂着心口后退,嘴角溢出黑血:“你……你竟然激活了判官笔的器灵……”话音未落,她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风里。
战场的风突然变了方向,卷起乔悦袖中的绢帛。
她低头去捡,却发现绢帛背面多了一行血字:“审判之日,终将来临。”和玉佩上的字分毫不差。
再看判官笔,笔锋的金光比之前亮了三倍,连笔杆的“判”字图腾都在微微发烫。
“走。”乔悦扯着苏晚的手腕往回跑,后腰的伤和灵魂的刺痛让她脚步虚浮,“回大殿。”
等两人跌跌撞撞回到判官殿时,天己经快亮了。
乔悦瘫在案前,苏晚忙着煮醒神汤,她则盯着绢帛上的血字发怔。
生死簿不知何时又翻到了新页,上面用朱笔写着“锁破,渊现”——这次的字迹比以往更清晰,像是有人在她魂魄里刻下的提示。
“苏晚。”她突然开口,“把战场的碎骨、符文拓本,还有周铭给的地图,全拿到殿里来。”她转动着判官笔,笔锋在案上投下的光团里,隐约能看见模糊的影子,“我倒要看看,这千年的局,到底是谁布的。”
苏晚应了一声去取东西。
乔悦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摸出玉佩,玉面的淡金小字突然变得清晰如刀刻。
她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字,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殿里回荡:“审判?好,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阴谋先到,还是我的判官笔先到。”
殿外的风卷起一张碎纸,那是从战场带回来的断旗残片。
上面的血渍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红,隐约能看见半个“逆”字——那是当年叛军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