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绝的玄色冥袍在晨风中翻卷如浪,他抱着乔悦刚退到祭坛百米外的古松后,指尖的冥火突然腾起幽蓝火苗。
乔悦还未从方才的心悸中缓过神,便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擦着耳畔传来:“那座祭坛是千年前被封印的亡魂炼化场。”
她猛地抬头,发间的银饰撞在他喉结上,惊得两人同时顿住。
宗政绝垂眸,见她眼底的血丝还未褪尽,却硬是撑着坐首身子:“炼化场?我之前查过典籍,这种用活魂祭炼怨气的邪术,早该被九殿联手销毁了。”
“当年封印它的判官,最后被反噬成了厉鬼。”宗政绝的指腹轻轻碾过她发间沾着的血渍,“若它完全重启——”他顿了顿,冥火在掌心凝聚成半透明的魂图,“亡魂将脱离生死簿约束,连我都收不回他们的业火。”
乔悦的后颈瞬间沁出冷汗。
“顾炎不可能单凭人间邪术启动这东西。”她攥紧腰间的判官笔,笔杆上的缠丝突然发烫。
“乔悦——”
“别用这种看傻子的眼神看我。”她扯住他冥袍的袖口,指尖几乎要掐进布料里,“你说过,我是代理判官。”
宗政绝望着她倔强扬起的下颌,喉结动了动。
最终只是屈指弹了下她额头:“若三炷香内我感应不到你的魂火,整个祭坛都会被冥火焚成飞灰。”
乔悦转身时,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她知道他这是应了。
再靠近祭坛时,晨雾不知何时漫了上来。
原本的青石板被雾霭裹成朦胧的影,乔悦的瞳孔突然泛起淡金色——那是“生死簿预知”启动的征兆。
她眯起眼,果然看见雾气里浮着几缕半透明的魂丝,像蛇信子般在祭坛外围游移。
“顾炎这老狐狸。”她低骂一声,握紧判官笔。
前世当法官时,她最擅长在卷宗里找漏洞,此刻面对亡魂陷阱,竟生出几分熟悉的兴奋。
生死簿在识海翻页的声音沙沙作响,原本只能看到模糊轮廓的亡魂,此刻竟清晰得能数清他们眼角的泪痣——是个被拐卖后灭口的少女,怨气凝成的指甲正掐向她脚踝。
乔悦旋身避开,笔锋轻点地面。
“判官笔,判你生前冤屈己报,死后莫再为恶。”红光裹着墨香劈入雾中,那缕魂丝瞬间发出尖啸,化作点点荧光消散。
她这才惊觉,自己竟能清晰感知到亡魂消散前的释然——像极了当年她在法庭上宣布人贩子死刑时,受害者家属跪下来哭的那声“谢谢”。
这是判官笔升级啦?
这个认知让她心跳如擂。
她加快脚步,终于看清祭坛中央的地面——原本被血字覆盖的石板下,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那些纹路泛着暗红,像无数条血管在石缝里蠕动,每根“血管”末端都连着个极小的魂窍,正源源不断吸入雾中飘着的怨魂。
乔悦蹲下身,判官笔轻轻戳向其中一道符文。
眼前骤然发黑。
她再睁眼时,身处一片血红色的虚空。
无数半透明的亡魂跪在地上,他们的脊背佝偻如虾,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
正前方悬浮着个高大的黑影,他没有五官,却让乔悦无端想起顾炎笑起来时,那对藏在金丝眼镜后的阴鸷眼。
“审判之日,即是你们的末日。”黑影的声音像两块锈铁摩擦,“我会用你们的怨气,撕开封印——”
“破”乔悦尖叫着挥笔,判官笔的红光劈进黑影胸口。
幻象瞬间破碎,她踉跄着栽倒在祭坛石面上,额头撞出个青包。
“乔法官这是急着见我?”
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乔悦抬头,正撞进顾炎的视线里。
他依旧穿着那身剪裁考究的西装,只是左脸浮着片青紫色的尸斑——显然方才她在幻象里的攻击,伤到了他的魂体。
“你启动炼化场,就是为了复活这个黑影?”乔悦撑着笔站起来,余光瞥见祭坛西角的青铜灯台突然亮起幽绿鬼火,“亡魂之主?”
顾炎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原本在雾里游移的亡魂瞬间凝成实体:有断了腿的流浪汉,有被碎尸的女学生,甚至还有乔悦上周刚送进地府的贪官——他们的眼睛全变成了空洞的黑,指甲长得能刺破石面。
“你以为破坏一次仪式就能阻止我?”顾炎一步步逼近,西装下摆扫过符文时,那些暗红纹路突然暴涨成血河,“太天真了。”
乔悦的生死簿在识海疯狂翻页。
她看见最外围的符文在吸收怨气,中间的在转化能量,最中心的……在连接另一个空间。
她咬了咬牙,抄起判官笔狠狠扎进两道符文的交界处——那里是能量流动的节点,就像她从前在法庭上,专挑证据链的漏洞攻击。
“轰!”
血河突然炸开。
乔悦被气浪掀飞,后背撞在祭坛边缘的石柱上,疼得眼前发黑。
但她看见顾炎的魂体被气浪撕出几道裂痕,那些疯狂的亡魂也被冲击力冲散,露出祭坛外围被震碎的防御阵法——有光透了进来,是宗政绝的冥火。
“乔悦!”
宗政绝的声音像惊雷劈开雾霭。
乔悦扯出个血糊糊的笑,对着顾炎比了个中指:“下次见面,我会让你知道,法官判的案子,从来没有翻供的可能。”
她转身冲进那片光里。
回到地府大殿时,乔悦瘫在红木椅上,任苏晚用玉瓶里的往生露擦拭她身上的伤口。
宗政绝站在殿门前,玄色冥袍还沾着未散的烟火气。
“那黑影……”她舔了舔裂开的嘴唇,“真是千年前的亡魂之主?”
宗政绝没有回头。
他望着殿外翻涌的冥河,声音低得像叹息:“当年封印他的,是我最信任的判官。”他顿了顿,“后来那判官的生死簿,在人间失踪了。”
乔悦的手猛地攥紧。
她想起自己那本判官专用的生死簿,昨夜在祭坛时,书页曾自动翻到某一页——上面用朱笔写着“审判之日”,字迹与她在青石板上看见的血字,一模一样。
苏晚突然轻呼一声。
乔悦低头,见自己手背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暗红纹路,形状竟与祭坛符文如出一辙。
殿外的冥河突然掀起巨浪。
宗政绝转身时,眼底的冥火几乎要烧穿夜幕:“你己经卷入了一场千年未解的谜局。”他走到她面前,蹲下来与她平视,“接下来每一步都可能致命。”
乔悦望着他眼底跳动的幽蓝火焰,突然笑了。
她抬起手,用沾着药汁的指尖戳了戳他紧绷的下颌:“冥帝大人,你忘了?”她指了指案几上摊开的生死簿,上面正自动记录着今日的审判记录,“我可是法官。”
深夜,当乔悦在寝室翻查古籍时,那本生死簿突然发出幽光。
她翻开内页,发现最后一页多了行新字——
“审判之日,逆鳞将现。”
墨迹未干,带着淡淡的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