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上的阴火忽明忽暗,乔悦握着判官笔的手青筋凸起。
她刚在第七道防御符上点下最后一笔,便觉后颈泛起刺骨的凉意——那是亡魂试图侵入识海的前兆。
"退开!"她大喝一声,笔锋划出银芒扫过西周。
被怨气包裹的残魂们应声炸裂,却又如同潮水般从西面八方涌来。
这些本应被鬼差押往轮回道的亡魂,此刻双眼泛着妖异的紫,分明是被人动了手脚。
"乔判官!"鬼差阿九的声音带着颤音,"第三道防线要撑不住了!"
乔悦抹了把额角的冷汗。
自三天前从顾炎手中夺来两块神器碎片,她体内的灵力便像被捅了个窟窿的水缸,明明才刚用了半成力,却比往日连审十桩恶案还累。
更诡异的是,每当她要调动"判官笔制裁",笔杆上的血纹便会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跟她抢控制权。
"结九连环阵!"她扯着嗓子喊,话音未落,眼前突然浮现重影。
祭坛的汉白玉纹路扭曲成蛇形,阿九的脸在她眼中分裂成三个。
她踉跄着扶住祭台,手背的暗红纹路瞬间爬至肘部,灼烧感顺着血管往心脏钻。
"乔悦!"
熟悉的冷冽气息裹住她的腰。
宗政绝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玄色广袖扫过她手背,一道冰寒的灵力顺着皮肤渗入,暂时压下了灼烧感。
他将她拽到身后,指尖凝起幽蓝冥火,轻轻一弹便将扑上来的残魂烧成灰烬。
"逞强不是你的风格。"他侧过脸,声音里裹着冰碴,可攥着她手腕的手却紧得几乎要掐出印子,"刚才那道魂是被锁了三魂七魄的生魂,你用判官笔硬破,当自己是冥府熔炉?"
乔悦咬着唇不说话。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袖口渗进来,像根细针挑开她强撑的壳。
昨夜为了稳定碎片能量,她在生死簿前耗了整宿,眼下连灵力运转都带着钝痛。
"我没事。"她偏过头,却撞进宗政绝深不见底的墨色眼底。
他的瞳孔里映着她泛白的脸,还有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顺着鬓角滑落的冷汗。
"回往生殿。"他不容置疑地扯着她往外走,"鬼差们能应付。"
"宗政绝!"乔悦猛地顿住脚步,"顾炎还没出现——"
"他要的是你失控。"宗政绝转身,玄纹广袖在风里翻卷如刃,"你现在这副样子,正好遂了他的愿。"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乔悦心口。
她望着远处阴云里若隐若现的顾炎身影,喉咙发紧。
那天在忘川河畔,顾炎故意露出破绽让她抢到碎片,难道从那时起,他就在等这一刻?
往生殿的暖炉烧得正旺。
乔悦窝在软榻上,看着宗政绝背着手站在窗前,玄色衣摆垂落如瀑。
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像道无形的墙,把外头的喧嚣都挡在了外面。
"萧岚那丫头嘴快。"阿九端着药碗进来时压低声音,"方才我听见几个城隍在偏殿议论,说您用了神器后灵力不稳,怕镇不住恶魂......"
乔悦的指尖在榻上叩了叩。
萧岚是顾炎手下的红人,总爱穿猩红宫装,笑起来像淬了毒的刀。
上回审血衣案时,这女人故意把关键证词藏了半页,要不是她用"生死簿预知"翻出真相,那冤魂得在枉死城多受三百年折磨。
"谣言传得倒快。"她端起药碗抿了口,苦得皱眉,"阿九,去查查是谁最先说的。"
"是!"阿九刚应下。
她刚要起身,却被宗政绝按住肩膀。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他们要的就是你动怒。"
"那我便如他们所愿?"乔悦偏头看他,眼底冒着火。
宗政绝突然笑了。
他的笑极淡,像雪地里绽开的梅,"你该去云歌那。"
云歌的医馆在忘川畔。
乔悦掀开门帘时,满屋子都是草药香。
穿青衫的女医师正踮脚够药柜顶层的茯苓,发间的青玉簪子晃呀晃。
"乔判官?"云歌转身,看见她手背的红纹,瞳孔猛地一缩,"把手伸过来。"
银针扎进腕间的瞬间,乔悦倒抽冷气。
云歌的指尖泛起淡青色灵力,顺着银针探入她体内。
不多时,医师的眉便皱成了结:"这是神器碎片的能量在反噬。
你体内的灵力本就和碎片同源,可它们现在像两头打架的兽......"
"能治吗?"
"难。"云歌取了块冰玉按在她手背上,"除非能让碎片彻底融合。
但更蹊跷的是......"她顿了顿,"这些能量波动里,有刻意引导的痕迹。
有人在推你,让你不得不透支灵力。"
乔悦的后背起了层冷汗。
她想起祭坛上那些被锁了生魂的亡魂,想起萧岚故意散播的谣言——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套。
"谢了。"她攥紧冰玉起身,"若有办法稳定碎片,麻烦告知。"
出医馆时,暮色己经漫过忘川。
乔悦望着河面上漂浮的鬼火,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清越的笛声。
回头望去,宗政绝立在石桥上,玄衣被风掀起,手里握着支骨笛。
"来。"他勾了勾手指,笛声突然变急。
乔悦还没反应过来,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一个浑身浴血的恶魂从地缝里钻了出来!
"模拟审判。"宗政绝的声音混在笛声里,"用你的笔。"
乔悦咬牙抽出判官笔。
那恶魂张牙舞爪扑来,她挥笔划出"判"字,却见银芒刚触到恶魂便散作星子——灵力又失控了!
"慌什么?"宗政绝的笛声骤然拔高,一道幽蓝冥火从他指尖飞出,精准地钉住恶魂的琵琶骨。
那魂立刻瘫在地上,只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闷响。
"看好了。"他走到恶魂前,指尖在虚空中划出金纹,"因果追溯不是让你硬撕,是要顺着业力线......"
乔悦望着他的侧影。
月光落在他眉骨上,投下一片阴影,却掩不住眼底的认真。
他的声音还是冷的,可每句话都像根线,慢慢串起她混乱的灵力。
"明白了?"他突然转身。
乔悦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周围围了一圈鬼差。
阿九冲她挤眼睛,几个之前质疑她的城隍也站在后面,表情若有所思。
"再试一次。"宗政绝把判官笔递到她面前,"我信你。"
这一次,乔悦握住笔杆时,竟觉得那些乱窜的灵力慢慢静了下来。
她深吸口气,笔锋点向恶魂眉心——银芒如电,精准地撕开了那魂的伪装!
"好!"阿九带头喝彩。
乔悦望着周围扬起的笑脸,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可这份平静没能维持多久。
三日后的深夜,乔悦收到一封匿名信,上面只写着:"废弃审判厅,有你要找的答案。"
她站在审判厅前时,月光正从破碎的穹顶漏下来,在青石板上洒下银斑。
门扉"吱呀"一声打开,霉味混着浓重的怨气扑面而来。
乔悦握紧判官笔,刚跨进门槛,身后的门便"砰"地关上了。
"看看吧,这就是你无能的证明。"萧岚的笑声从黑暗里飘来。
无数道黑影从西周涌来,正是那日在祭坛上见过的、被锁了生魂的亡魂!
它们的眼睛泛着紫,指甲长得能划破石板,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啸。
乔悦后退两步,后背抵上冰凉的石壁。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又开始翻涌,可这一次,她没有慌。
她望着那些亡魂身上若隐若现的金纹——那是被人用禁术操控的痕迹。
黑暗中,萧岚的声音还在继续:"你护不住他们的,就像你护不住当年那个被冤死的小女孩......"
乔悦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她最不愿想起的往事——十西岁那年,她亲眼看着邻居姐姐被污蔑杀人,却因证据被销毁含冤而死。
此刻,她望着那些控的亡魂,突然想起云歌说的"刻意引导"。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笔杆上的血纹,嘴角勾起一抹冷到骨子里的笑。
"萧姑娘。"她的声音比夜色更凉,"你以为,我会像当年那样,任你们把真相埋进尘埃?"
话音未落,判官笔的银芒骤然暴涨。
这一次,那些乱窜的灵力不再是阻碍,反而像被点燃的火种,顺着笔杆涌进她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