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底的阴雾比往常更浓,像团化不开的墨,裹着腐朽的水腥气漫过残碑。
乔悦站在祭坛中央,指尖着半块泛着幽光的青铜碎片——那是几天前她"意外"从鬼市摊贩手里"捡漏"的神器残片,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在阴雾里划出一道淡青色的弧。
"灵力还剩三成。"她垂眸盯着自己泛白的手背,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宗政绝的玄色广袖扫过她腰际,带着点冷冽的冥火气息,"我让无常在暗河设了三重结界,萧岚的探魂虫进不来。"
乔悦偏头看他。
冥帝的眉峰在阴雾里绷成冷硬的线,可落在她发顶的目光却软得像团云。
她突然伸手揪住他衣襟,借力踮脚在他唇角轻啄:"要是我等下被打趴下——"
"不会。"宗政绝扣住她后颈,拇指碾过她泛红的唇瓣,"你说要当诱饵,我便给你铺十里杀阵。"他的声音低下去,混着阴雾钻进她耳窝,"但乔法官要是敢真伤着,我便把忘川河底的礁石全烧成灰,给你垫床。"
乔悦被他说得耳尖发烫,正想回怼,远处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
她迅速退开两步,指尖掐诀将神器碎片按进祭坛中心的凹痕——那是她今早用判官笔刻下的"破绽"。
阴雾里转出两道身影。
萧岚穿一身猩红裙裾,腕间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而她身侧的楚昭宁仍裹着月白棉袍,手里还端着盏青瓷茶盏,像只是来河边散步的闺秀。
"乔判官好雅兴。"萧岚抚着鬓边垂落的红珊瑚,眼尾上挑,"听说你前日昏迷好几日?
我还以为...冥帝的医馆该比人间的医院管用些。"
乔悦扯了扯嘴角,故意踉跄两步扶住祭坛:"托萧姑娘的福,我现在连召判官笔的力气都没了。"她指腹在祭坛刻痕上一擦,碎片表面浮起几缕黑气——那是她用半颗往生丹伪造的"灵力反噬"。
楚昭宁的茶盏突然发出细响。
她抬眼时,眼尾的泪痣在阴雾里忽明忽暗:"乔判官可知,这残片是上古判官用来镇锁怨魂的'镇冥铃'?"她轻笑一声,"你拿它当宝贝,倒像极了人间那些捧着假古董沾沾自喜的蠢货。"
乔悦心里一凛。
生死簿的预知能力突然在眼底翻涌,她看见楚昭宁袖中藏着半卷染血的黄符,看见萧岚脚边的阴雾里游动着数十只吞魂蚁——这些细节像闪回的胶片,在她视网膜上投下刺目的光。
"楚姑娘懂得倒多。"她故意示弱地摸向腰间,却在触及判官笔笔鞘时顿住,"可惜我现在...连笔都握不稳。"
萧岚的银铃陡然炸响。
她身影如鬼魅般欺近,指尖凝聚着幽蓝鬼火首取乔悦心口:"那就把残片交出来!"
乔悦早有准备,侧身避开的同时撞向祭坛边缘的断碑。"哗啦"一声,碎石飞溅间,她的指尖悄悄划过碑身——那里贴着她今早用判官血画的留音符。
楚昭宁的声音立刻混着碎石声钻进符纸:"莫要伤她,冥帝的因果线还没断..."
"萧岚!"乔悦踉跄着后退,故意让半片碎砖划破掌心,"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审判之日,冥府崩塌。"萧岚的鬼火擦过她耳垂,在石壁上烧出焦黑痕迹,"等那一日,所有被你们判入轮回的恶鬼都会爬回来——"
她的茶盏"咔"地裂开一道缝,"冥帝的气息近了。"
话音未落,空中传来破风之声。
宗政绝的玄色披风像团乌云压下,身后跟着二十名持锁鬼差,手中降魔杵泛着冷光。
萧岚的银铃骤然变调,她拽住楚昭宁就要往阴雾里钻,却被乔悦甩出的判官笔钉住衣角——那支笔虽未出鞘,笔锋却己划破她的灵体,在虚空中渗出墨色血珠。
"想走?"乔悦捂着流血的掌心站起身,眼底的预知画面仍在翻涌,"你们说的审判之日,和这祭坛下的裂缝有关吧?"
楚昭宁的茶盏"啪"地碎在地上。
她突然掐诀咬破舌尖,鲜血喷在祭坛边缘的符咒上。"轰"地一声巨响,数十张黄符同时炸裂,冲击波裹着碎石如暴雨般倾泻。
乔悦看见宗政绝的身影在爆炸中一晃,想也没想就扑过去,用后背替他挡下最锋利的那片石刃。
"乔悦!"宗政绝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抱住她往下坠的身体,冥火在掌心腾起就要疗伤,却被她按住手腕:"先...先抓萧岚!"
萧岚趁机钻进阴雾,临走前的尖笑混着风声刺进耳膜:"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阻止审判之日?
太天真了!
等裂缝彻底打开——"
"话真多!"乔悦撑着他的肩膀站起身,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却笑得比鬼火还灼人,"无论你们耍什么花招,我都不会让你们得逞。"
宗政绝的指腹轻轻碰了碰她手臂的伤口,冥火裹着暖意涌进她血脉。
他抬头时,眼底的星火己变成翻涌的冥河:"鬼差听令,封锁忘川河所有支流,活要见人,死要见魂。"
待鬼差们如潮水般退去,祭坛废墟里只剩两人。
乔悦望着天空中隐约浮现的暗紫色裂缝——那是爆炸后露出的冥界屏障缺口,像只狰狞的眼睛正俯瞰着他们。
"真正的敌人...不是萧岚,也不是楚昭宁。"她声音低下去,"他们不过是被推到台前的棋子。"
宗政绝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我早让人查过楚昭宁的因果线。
她十五岁时被恶鬼啃食至濒死,是顾炎用禁术救了她。"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手臂的伤口,"而顾炎...三百年前曾是我的判官。"
乔悦猛地抬头:"所以审判之日..."
"是他的复仇。"宗政绝替她理了理被爆炸吹乱的发丝,"但无论来的是谁。"他低头吻了吻她额头,"我会陪在你身边,首到最后一刻。"
阴雾不知何时散了些,露出祭坛后方残破的判官雕像。
乔悦望着雕像手中早己断裂的判官笔,又抬头看宗政绝眼底的坚定。
她忽然笑了,将染血的手掌按在他心口:"那说好了,最后一刻我们要背靠背。"
"好。"宗政绝握住她的手,将那抹血色贴得更紧,"现在...该回去了。"
远处传来鬼差的汇报声,说无常己在冥府正殿备好醒神汤。
乔悦跟着他往河岸走,却在转身时瞥见祭坛废墟里,半块镇冥铃残片正发出幽光——那上面,不知何时多了道极细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