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雾未散的冥河上,乌篷船载着两人划破水面。
乔悦靠在宗政绝肩头,看着他玄色广袖被河风掀起,露出腕间若隐若现的冥纹——那是掌控九殿的印记。
她指尖轻轻碰了碰,忽然想起祭坛废墟里那道裂痕,喉间的话便滚了出来:“宗政绝,镇冥铃残片的裂缝……是不是和天空那道有关?”
他垂眸看她,眼底的幽蓝像淬了冰的潭水:“回殿再说。”
船靠岸时,无常己带着一队鬼差候在码头上。
乔悦注意到无常腰间的引魂幡在微微震颤,这是冥府异象将生的征兆。
她攥紧宗政绝的手,脚步不自觉加快,玄色官靴踏在青石板上,叩出急骤的响。
冥帝殿的鎏金兽首门环刚被推开,殿内便涌来一阵阴寒。
乔悦扫过殿中跪了满地的鬼差,最前头的是墨尘——宗政绝最信任的鬼将,此刻他额间冷汗首淌,铠甲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启禀冥帝,三刻前忘川水位暴涨,孟婆说汤里浮起了往生花。”
宗政绝松开乔悦的手,玄色衣袍在身后翻卷如浪:“退下。”鬼差们鱼贯而出,殿门“轰”地合上。
乔悦转身时,正撞进他投来的目光:“说你的猜测。”
她走到殿中那面嵌着星图的青铜镜前,指尖按在镜上。
镜面立刻泛起涟漪,映出天空那道蛛网般的裂缝。
“前天子时裂缝初现,我查了生死簿。”她转身时,袖中滑出半块镇冥铃残片,“所有在裂缝下消散的亡魂,最后一刻都望着同一个方向——”她指向镜中裂缝的中心,“忘川源头。”
宗政绝的指尖在王座扶手上叩出轻响:“亡魂之主。”
乔悦瞳孔微缩。
三百年前那场大战的记载她看过,亡魂之主被封在忘川源头,用七件神器镇压。
而最近频繁出现的神器碎片……她摸向腰间的判官笔,笔杆上的朱砂纹路正微微发烫:“我怀疑裂缝不是碎片引发的,是有人在帮它破封。”
“聪明。”宗政绝忽然笑了,眼底的冰融了些,“我让墨尘查过萧岚的动向,她这月往鬼市跑了七趟,买的都是玄铁、血玉——”他顿了顿,“还有禁术典籍《阴符录》。”
乔悦猛地抬头:“《阴符录》里有操控亡魂怨气的术法!”她想起祭坛废墟里那半块镇冥铃,“怪不得镇冥铃会裂,他们在用怨气腐蚀封印!”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墨尘的声音隔着门炸响:“冥帝!判官大人!前殿的望魂灯全灭了!”
宗政绝旋身推开殿门,乔悦跟着冲出,正撞进一片漆黑。
往常彻夜长明的望魂灯此刻全成了死灰,唯有天空那道裂缝泛着幽绿的光,像只睁开的怪眼。
乔悦指尖掐诀,生死簿“唰”地从袖中飞出,泛黄的纸页无风自动,最后停在一页血字前——那是今日新入冥的恶魂记录。
“看这个。”她指向其中一行,“张屠户,生前虐杀百头牲畜,本该受剥皮之刑。但他的记忆里……”她咬破指尖点在纸页上,血珠渗入字迹,空中浮现出一段影像:破庙中,萧岚披着黑斗篷,指尖画着扭曲的符咒,张屠户的魂魄被裹在黑雾里,疯狂撞击着什么看不见的屏障。
“这是《阴符录》里的‘锁魂引’。”宗政绝的声音冷得像冰锥,“他们用恶魂的怨气当凿子,在砸封印的墙。”
乔悦的判官笔突然剧烈震颤,笔锋指向冥帝殿后方。
她顺着笔尖望去,正看见两道身影从影壁后闪了出来——楚昭宁穿着月白裙衫,手里捏着张泛着青光的符;萧岚则阴恻恻地笑着,指甲长得像淬毒的刀。
“乔判官,别来无恙啊。”萧岚的声音像刮过磨盘的刀,“听说你收了冥帝的定情信物?”她瞥向乔悦腰间的判官笔,“可惜今天,这笔要给你们殉葬了。”
楚昭宁的符纸“唰”地燃了起来,殿外的阴影瞬间翻涌成海。
乔悦的生死簿在掌心发烫,她立刻识破了幻象——那些张牙舞爪的厉鬼全是虚影,真正的杀招在脚下!
她拽着宗政绝往旁一滚,地面轰然裂开,露出无数泛着绿光的怨魂,正嘶嘶地啃噬着殿基。
“雕虫小技。”宗政绝抬手,掌心腾起幽蓝冥火。
火焰所过之处,怨魂发出刺耳的尖叫,化作青烟消散。
乔悦趁机甩出判官笔,笔锋点在楚昭宁眉心:“现形!”那女子的月白裙衫瞬间褪去,露出底下染血的黑衣,脸上的温和笑意也裂成了狰狞。
萧岚见势不妙,指甲猛地刺向自己掌心,鲜血溅在地上,画出个扭曲的阵图。
乔悦刚要追,忽然眼前发黑,膝盖一软差点栽倒——方才用生死簿透支了灵力,伤口又开始火辣辣地疼。
“乔悦!”宗政绝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旋身接住她,冥火在另一只手烧得更旺,“谁准你硬撑的?”
乔悦咬着牙笑:“冥帝大人……这时候责备人,不太帅吧?”
他的耳尖微微发红,却没接话,只是将她护在身后。
萧岚的阵图己经完成,地面裂开更深的缝隙,裂缝里传来低沉的轰鸣,像是某种古老巨兽的嘶吼。
楚昭宁突然尖笑起来,从袖中甩出最后一张符:“乔悦,你以为赢了?”
他屈指一弹,冥火精准地烧穿了楚昭宁的符纸。
那女子惨叫着后退,萧岚慌忙拽住她往裂缝里钻。
乔悦刚要追,宗政绝却按住她肩膀:“别去,这是陷阱。”
两人望着那两道身影消失在裂缝中,殿外的幽光突然大盛。
乔悦抬头,看见天空的裂缝正缓缓蠕动,像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撞来撞去。
刚才的轰鸣更清晰了,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尖叫,又像是某种古老的歌谣。
宗政绝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唇角的血:“明天,我陪你去忘川源头。”
乔悦望着他眼底的坚定,忽然伸手勾住他脖颈,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
他的呼吸一滞,她却退开两步,晃了晃手中的生死簿:“先说好,到了源头我要走前面。”
“随你。”他的声音低哑,却藏着化不开的温柔。
殿外的裂缝又发出一声嗡鸣,比之前更响,更急。
乔悦望着那道幽绿的光,总觉得里头有双眼睛,正隔着千年的封印,冷冷地望着他们。
宗政绝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玄色手套传来:“怕吗?”
“怕。”她坦率地承认,“但有你在,就不怕了。”
裂缝的嗡鸣声突然拔高,像根银针扎进两人耳中。
乔悦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却见宗政绝的目光突然凝在她身后。
她转身,正看见殿墙上的判官雕像——不知何时,雕像手中断裂的判官笔,竟隐隐泛起了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