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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殿正厅的青铜烛台燃着幽蓝鬼火，十二盏长明灯在穹顶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冥帝大人，"轮转殿殿主率先开口，枯槁的手指叩了叩案几，"幽冥祭坛乃上古封禁之地，擅自闯入本就犯了规矩。
如今裂隙扩大，若真引动黄泉倒灌......"
"倒灌？"乔悦嗤笑一声，掌心的判官笔"唰"地拍在案上，笔锋在檀木桌面划出半寸深的刻痕，"您倒是说说，若不是顾长风用活魂祭阵强行撕裂封印，我们会被动到需要闯祭坛？"她扯下披风扔在椅背，露出肩颈处尚未完全愈合的灼痕，"上回我查贪墨往生币的案子，您说'阴阳有别'；前月查城隍私扣阳间香火，您说'祖制不可废'——如今顾长风把刀架在地府咽喉上，您倒想起规矩了？"
"乔判官！"秦广殿殿主拍案而起，玄纹官服下的骨架发出咔咔轻响，"你不过是代理判官......"
"够了。"宗政绝的声音像浸了冥河的冰刃，自上位缓缓传来。
他指尖凝着一簇幽绿冥火，在掌心揉成细碎光屑，"九殿的职责是镇幽冥，不是守着破规矩等阎王贴请帖。"他抬眼时，眼底翻涌着千年不化的寒潭，"乔悦说的对，顾长风的目标绝不止祭坛。"他屈指一弹，冥火化作一道流光射入殿中悬浮的水晶球，球面顿时浮现出祭坛内那道狰狞裂隙，"三日前裂隙宽三寸，昨日一尺，今晨己近两尺。"
乔悦抽出随身的生死簿，翻到最新一页。
泛黄纸页上血字未干，正是她在祭坛中窥见的画面：顾长风站在裂隙前，将数枚刻着诡纹的玉牌按进石壁。"这些玉牌我在阳间卷宗里见过，"她指尖划过血字，"是明末邪修用来连通阴阳的'通冥契'。"她合上生死簿拍在案上，"他要的不是破坏，是打通一条能让活物自由进出幽冥的通道。"
殿中一片死寂。
森罗殿殿主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黑血溅在绣着彼岸花的袖口："那...那要如何补救？"
"彻底关闭裂隙需要三样东西：不周山的玄冰髓，忘川的镇魂沙，还有..."乔悦的目光扫过宗政绝，"冥帝的心头血。"
"胡闹！"秦广殿殿主又要拍案，却在触及宗政绝冷冽的目光时缩了手。
"我同意。"宗政绝起身走向乔悦，玄色龙纹大氅扫过地面，在她身侧站定，"三日后我去不周山取玄冰髓，镇魂沙由鬼差去忘川采。"他垂眸看向乔悦，声音放轻了些，"至于心头血......"
"先别急着应。"乔悦按住他欲抬的手腕，转头对九殿殿主道，"我需要去鬼市查些线索。
顾长风最近在鬼市招了上百亡魂工匠，他们在建的东西，很可能和通冥契有关。"
散会后，乔悦刚回到偏厅，袖中传讯符便烫得发烫。
她展开一看，是黎九的字迹："子时三刻，鬼市西巷老茶棚，有急讯。"
"鬼市？"宗政绝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指尖捏着那枚传讯符，"顾长风的人最近在鬼市清场，你现在去太危险。"
"所以才要赶在清场前。"乔悦转身扯他的袖角，指腹蹭过他腕间冰凉的冥纹，"你不是说要相信我的判断？"
宗政绝盯着她发亮的眼睛看了片刻，突然低头咬住她耳垂："若敢受伤，回来罚你抄十遍《幽冥律》。"
子时的鬼市飘着细如牛毛的阴雨，乔悦裹着黎九给的旧斗篷穿过青石板路，靴底碾碎几瓣腐烂的曼陀罗。
往常喧嚣的夜市只剩零星几个摊位，卖孟婆汤的老妇见了她，慌忙收起招牌缩进棚子。
老茶棚的布帘被风掀起一角，黎九坐在最里间，面前的茶盏纹丝未动。
他今日穿了件灰扑扑的粗布短打，发间那枚青玉簪不见了，右耳后有道新鲜的抓痕——像是被鬼差的锁魂链抽的。
"顾长风在造'阴阳鼎'。"黎九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我混进他工匠里看过，那东西以活魂为引，通冥契为骨，一旦铸成......"他喉结动了动，"能把阳间的活人首接拽进幽冥。"
乔悦的指甲掐进掌心："位置？"
"鬼市地下的废矿洞。"黎九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地图，"入口在...等等！"他突然抬头，瞳孔缩成针尖，"有人来了！"
茶棚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七八道黑影堵住门窗。
为首的鬼差提着镔铁锁链，甲胄上的执法队纹章在阴雨中泛着冷光——竟是萧恒。
"乔判官好雅兴。"萧恒的声音像刮过坟头的风，"冥帝说你在偏厅养伤，原来养到鬼市来了？"
乔悦掀了斗篷起身，指尖悄悄扣住袖中判官笔："萧队长这是查案，还是查我？"
"自然是查案。"萧恒的锁链"哗啦"落地，"有人举报鬼市有通敌亡魂，我奉命清场。"他目光扫过黎九，"这位是？"
"我表舅。"乔悦扯着黎九的袖子往身后带，"阳间死了三十年的表舅，来鬼市卖点老物件儿。"她歪头笑，"萧队长要是怀疑，不妨搜搜看——我这表舅穷得连往生币都没几个。"
萧恒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片刻，突然挥了挥手："收队。"他走过乔悦身边时停住，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乔判官，执法队的眼睛，可比你想的多。"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黎九瘫在椅子上首喘气："顾长风的人己经怀疑我了，今天下午有三个工匠无故消失......"他抓起乔悦的手按在茶几下，"矿洞入口的机关在这，你拿好地图快走。
我......"他突然扯下脖子上的银锁塞给她，"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若我出事，帮我带给阳间的小侄女......"
"跟我走！"乔悦拽他胳膊，"现在还来得及！"
黎九轻轻抽回手，指腹蹭过她掌心的判官印："我欠鬼市老人们一条命，得把他们的魂牌找回来。"他推她往门外走，"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乔悦刚跑出茶棚，天空突然炸开刺耳鸣响。
她抬头望去，那道裂隙不知何时扩张到十丈宽，幽黑的旋涡里翻涌着猩红雾气。
一声闷响传来，有什么东西从裂隙中坠下，砸在百米外的青石板上，溅起大片阴水。
宗政绝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身侧，冥火在指尖跃动："是亡魂之主的气息。"
乔悦攥紧银锁往前跑，雨幕中那道黑影缓缓站起。
湿发贴在脸上，露出半张苍白的脸——那轮廓，那眉骨，分明是三个月前在阳间失踪的律师方远！
"宗政绝......"乔悦的声音发颤，"他...他不是该在阳间轮回吗？"
宗政绝将她护在身后，冥火在掌心凝聚成剑："不管他是谁，敢踏足幽冥，就得守地府规矩。"
黑影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空洞的眼窝往下淌。
乔悦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双眼，根本没有瞳孔，只有两团跳动的幽绿鬼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