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机械工厂的铁门在乔悦指尖下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她侧身溜进去时,黑色风衣下摆扫过地面堆积的铁锈,在尘埃里划出半道清晰的痕。
身后跟着的宗政绝抬手一召,冥火在掌心凝成幽蓝火焰,照亮了头顶垂落的断电线——那些金属丝正随着地底传来的嗡鸣微微震颤,像极了某种巨兽的神经。
"温度不对。"乔悦压低声音,靴跟避开地上一滩暗褐色液体。
她嗅了嗅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腐臭味,"这地方不止有幽魂游荡,顾长风在养什么东西。"
宗政绝的指尖在墙面划过,石屑簌簌落下,露出底下刻着的血咒纹路:"冥河阴虱。"他转头时,眉骨在火光里投下阴影,"专吃活物魂魄,死了就啃建筑根基。
难怪工厂地基松成这样。"
乔悦突然拽住他手腕往侧方一拉。
两支淬毒的银镖擦着宗政绝喉结钉进墙里,在砖面上爆出细碎的火星。
转角处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三个青面獠牙的恶魂从阴影里踱步而出,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转着,浑浊的眼珠黏在乔悦腰间悬着的判官笔上。
"沈璃的人。"乔悦摸出判官笔,笔锋在掌心转了个花,"上次在城隍庙被我戳碎半张脸的那个,左耳朵缺了块。"她抬笔指向最左边的恶魂,朱红笔芒如利刃划破空气,那恶魂的左脸瞬间绽开蛛网般的裂痕,发出刺耳的尖叫。
宗政绝的动作比她更快。
他屈指一弹,掌心的冥火化作三道火链,精准缠住三个恶魂的脖颈。
火焰灼烧魂魄的焦糊味里,他低笑一声:"乔判官记性倒是好。"
乔悦回头瞪他,却见他嘴角半分——这冥帝惯会用冷脸藏着点促狭,她早该习惯的。
两人顺着恶魂出现的方向摸进地下二层时,空气里的嗡鸣声己经震得人耳膜发疼。
裂界仪就藏在最深处的密室里。
幽蓝光芒从金属外壳的缝隙里渗出来,将整面墙映得像浸在深海。
乔悦的瞳孔在接触到那光芒的瞬间收缩——生死簿预知的能力不受控制地翻涌,她看见碎片般的记忆:顾长风站在仪器前,指尖沾着血在操控面板上涂抹;某个孕妇的亡魂被吸入仪器,空间突然扭曲成黑洞,鬼市丙字区的老茶楼在扭曲中化为齑粉;沈璃用匕首挑断试图逃跑的杂役魂魄,血珠溅在裂界仪的刻度盘上,开出妖异的花。
"三次小型试验。"她攥住宗政绝的袖口,声音发沉,"每次都选鬼市最边缘的区域,用无辜亡魂当祭品。
三天后的大试验......"
"会把整个鬼市当祭品。"宗政绝的手指按在裂界仪的金属外壳上,冥火顺着纹路攀爬,"这东西在抽取鬼市地脉的魂力。
等三天后子时阴至,地脉断,鬼市就会像被捏碎的鸡蛋壳。"
"你们来得比我预想的早。"
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乔悦抬头,正看见顾长风倚在通风管道上,西装革履一尘不染,手里攥着枚青铜钥匙——和她藏在风衣内袋里的那把一模一样。
他身后跟着沈璃,刺客的面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左脸狰狞的疤痕——正是方才被判官笔划伤的位置。
"乔判官,我该夸你聪明还是蠢?"顾长风跳下来,皮鞋踩过满地碎铁,"这裂界仪的启动程序需要双钥匙,你手里那把,和我这把......"他晃了晃钥匙,"缺了任何一把都开不了机。
不过没关系——"他突然将钥匙抛向裂界仪,"现在有你们当活祭品,足够了。"
裂界仪发出蜂鸣。
乔悦看见仪器表面的符文全部亮起,那些幽蓝光芒突然变得刺目,像要把人的魂魄都灼穿。
她挥笔划出三道金芒,冻结了正要扑过来的恶魂护卫,转头对宗政绝吼:"先压制能量!
我去拆核心!"
"乔悦!"宗政绝的声音被剧烈的震动淹没。
整座工厂开始倾斜,头顶的钢筋混凝土大块坠落,冥火在他掌心炸成巨大的火墙,挡住砸向乔悦的房梁。
他望着她在碎石中奔跑的身影,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低咒一声,冥火化作锁链缠向裂界仪的能源管。
沈璃的匕首从斜刺里袭来。
乔悦旋身避开,手腕却被划出血痕。
刺客的面纱彻底脱落,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左眼是浑浊的灰白色——那是被冥火灼烧过的痕迹。"顾先生说,要留你半条命看他的伟业。"沈璃的声音像刮过碎瓷,"但我想先戳瞎你这双眼睛。"
乔悦反手用笔杆敲中她手腕,趁她吃痛的瞬间扑向裂界仪核心。
指尖刚碰到那枚泛着紫光的能源石,整台仪器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宗政绝的冥火锁链应声断裂,他被反震得撞在墙上,嘴角溢出黑血——那是地脉魂力逆流灼伤了魂魄。
"来不及了!"乔悦咬着牙去拔能源石,可那石头像生了根,任她用尽全力都纹丝不动。
顾长风的笑声混着机器的嗡鸣钻进耳朵:"那是用十八个判官的魂骨铸的,就凭你......"
乔悦的判官笔突然泛起金光,笔锋重重戳在能源石边缘。
生死簿预知的能力在这一刻爆发,她看见自己前世当法官时敲下法槌的模样,看见宗政绝第一次递给她生死簿时眼底的温度,看见方远化作蝶群前说的"谢谢"。
这些画面化作力量涌进笔杆,能源石终于出现裂痕。
"乔悦!"宗政绝突然扑过来,将她拽进怀里。
头顶的天花板轰然坍塌,碎石砸在他背上,冥火自动护在两人周围。
裂界仪的光芒己经变成刺目的白,乔悦看见顾长风和沈璃的身影在白光里扭曲,像被揉皱的纸。
"撤!"宗政绝扯着她往出口跑,冥火在前方烧出一条通路。
身后传来裂界仪爆炸的巨响,气浪掀翻了两人,乔悦撞在墙角,额头磕出鲜血。
她抬头时,正看见顾长风被气浪掀飞,却在最后一刻抓住沈璃的手腕消失在白光里。
"那老东西......"乔悦抹了把脸上的血,想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
宗政绝伸手扶住她,掌心的冥火温柔地包裹住她额角的伤口。
他的外袍破了好几个洞,露出底下染血的里衣,却依然挺首脊背:"先离开这里。"
工厂在他们身后彻底坍塌。
乔悦望着漫天扬起的尘土,听着远处传来的鬼市巡城马的嘶鸣,突然笑了一声:"顾长风以为用双钥匙就能困死我们?
他忘了......"她摸出怀里的钥匙,在宗政绝面前晃了晃,"我早让人在他钥匙上刻了追踪咒。"
宗政绝挑眉,眼底闪过赞许:"乔判官,你总给人惊喜。"
两人拐进一条废弃巷道时,身后传来石块滚落的声响。
乔悦警觉地转身,却只看见风卷起的碎纸片——上面印着鬼市戏园的广告,边角还沾着新鲜的血。
宗政绝的手指按在她后腰,轻声道:"先处理伤口。"
巷道深处,一盏年久失修的路灯突然亮起。
昏黄灯光下,乔悦看见墙上新刻的血字:「三日后子时,鬼市见」。
她摸出判官笔,笔尖悬在血字上方,却又缓缓放下。
转头时,宗政绝己经生起了一堆冥火,火星在风里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三天。"她攥紧判官笔,"足够我们准备了。"
宗政绝将外衣披在她肩上,冥火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足够。"
巷道外,鬼市的更鼓声隐约传来。
乔悦望着远处渐起的阴云,突然想起方才在裂界仪里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顾长风站在一片废墟中,手里握着半块裂界仪残片,身后站着个穿着墨色大氅的身影,面容被阴影遮住,却让她的魂魄都泛起寒意。
"宗政绝。"她转身看向他,眼神比任何时候都坚定,"三天后,我要让顾长风知道......"
"动乔判官的人,都得下十八层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