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殿的青铜灯树在阴风中摇晃,灯油里掺着往生花的汁液,映得西壁玄铁屏风上的冥纹泛着幽蓝。
乔悦站在殿心,指尖着判官笔的青玉笔杆,笔尾缀着的镇魂铃轻响,与殿外鬼差巡夜的铜哨声撞出细碎的节奏。
"关于裂隙扩张的应对方案,九殿的汇报都在这里了。"宗政绝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玄铁,他倚在龙纹王座上,玄色广袖垂落如瀑,"楚长老,你主管阴阳司,对裂隙的异常波动最清楚,先说说?"
楚天行正端着茶盏的手微顿。
这位掌管阴阳司百年的长老穿一身暗金云纹官服,面上挂着惯常的端方笑意:"回冥帝,属下己命鬼差加强裂隙巡查,前日还派林若带队......"
"林若?"乔悦突然插话,笔锋在案几上轻叩,"顾长风的副手?
楚长老倒是信任外殿的人。"
楚天行的笑意僵在眼角。
乔悦注意到他喉结动了动——这是心虚的征兆。
前日叶澜破解周铭私藏的密信时,曾在暗文中发现"林"字标记,而林若正是顾长风安插在阴阳司的钉子。
"乔判官对下属的关注倒比公务多。"楚天行端起茶盏掩住表情,"裂隙关乎两界平衡,自然要调用最精锐的人手。"
"那周铭呢?"乔悦突然提高声调,笔锋"啪"地拍在案上,震得茶盏里的阴水溅出几滴,"三日前失踪的阴阳司录事,主管规则碎片登记的周铭,楚长老也说是'精锐'?"
殿内温度骤降。
宗政绝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指节在王座扶手上敲出极轻的韵律——这是他们约定的"开始"信号。
楚天行的瞳孔收缩成针尖。
他显然没料到乔悦会在此时抛出周铭的名字。
周铭是他安插在规则司的棋子,负责将收集的规则碎片暗中运往玄霄的据点,可三天前那贪财鬼突然卷着半块碎片跑路,连他都联系不上。
"周铭贪墨阴银的事,上月己经移交司刑殿。"楚天行强作镇定,"他畏罪潜逃,与裂隙无关。"
"无关?"乔悦嗤笑一声,袖中摸出一卷染血的帛书甩在他面前,"这是周铭在鬼市典当规则碎片时的交易记录,买家署名'玄'——楚长老该不会说,玄霄的人来地府做慈善?"
帛书展开的瞬间,楚天行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
那确实是周铭的笔迹,连他私刻的阴阳司小印都盖在右下角。
他怎么也没想到,乔悦竟能弄到这份关键证据——却不知这帛书是叶澜用"因果追溯"伪造的,连墨色都模仿了周铭惯用的冥蝶血。
"荒谬!"楚天行拍案而起,官服上的金线被震得乱颤,"这分明是栽赃!"
"是不是栽赃,问问你的老部下便知。"宗政绝终于开口,声音里裹着冰碴,"林若,你说呢?"
殿门"轰"地被撞开。
林若持着淬毒的鬼头刀冲进来,身后跟着二十个披甲恶魂,青灰色的煞气凝成雾团,将议事殿的烛火扑灭大半。
她的刀刃指向乔悦,唇角勾起狠戾的笑:"乔判官,把证据交出来,我留你全魂!"
乔悦却笑了。
她反手勾住宗政绝的手腕,将他拉到身侧:"冥帝大人,您说过今天要当猎人。"
宗政绝的指尖燃起幽绿的冥火,火势顺着乔悦的判官笔窜上去,在笔锋凝成旋转的火环。
两人同时低喝,一个引动冥火灼烧空间,一个挥笔画出镇魂咒——这是他们暗中演练了半月的"双生判",冥火冻结恶魂的行动,判官笔封锁魂魄的逃路。
林若的刀刚劈到乔悦面前便停住了。
她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臂——青灰色的火焰正顺着刀刃往上爬,所过之处,她引以为傲的恶魂铠甲像冰雪遇阳,簌簌崩解。
"怎么会......"她不可置信地转头,却见二十个恶魂全被钉在半空中,身上缠着金色的判官咒文,连魂体都在被冥火慢慢炼化。
"陷阱。"乔悦甩了甩笔,笔锋上的火星溅到林若脚边,"你以为突袭很聪明?
可你踏进殿门的第一刻,就中了秦川的'锁魂阵'。"
殿外传来金属摩擦声,秦川带着鬼差破门而入,锁链"哗啦"套住林若的脖颈。
林若狠狠瞪着乔悦,却在触到她眼底冥火时打了个寒颤——那是真正的判官之威,能烧尽一切虚妄的光。
"楚长老,还要继续演吗?"白霜的声音突然从楚天行身后响起。
这位总在偏殿翻古籍的顾问不知何时绕到了他背后,素白广袖垂落,腕间银铃轻响,"玄霄答应给你冥帝之位?
可你忘了,顾长风连自己的女儿都能当棋子,怎会真心捧你?"
楚天行如遭雷击。
他踉跄后退,撞在玄铁屏风上,脸上的镇定彻底碎裂:"不可能......他说只要我拿到规则碎片,就助我......"
"助你坐上那个位置?"宗政绝指了指王座,"你以为玄霄要的是地府?
他们要的是两界壁垒崩塌,让更凶恶的存在从裂隙里爬出来——到那时,你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楚天行突然瘫坐在地,双手抱头:"我只是想......只是想证明,我比那老东西强......"他抬头时,眼角的泪化成黑血,"玄霄的仪式三天后启动,在忘川源头的无妄谷......他们需要九块规则碎片,现在己经凑了七块......"
乔悦的手指攥得发白。
她蹲下身,捏住楚天行的下巴:"周铭带着第八块碎片跑了?
他藏在哪?"
"我不知道......"楚天行突然剧烈咳嗽,黑血溅在乔悦的官服上,"顾长风说......说一旦计划暴露,就启动'引'......"
"引?"宗政绝的瞳孔骤缩。
殿外突然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
乔悦猛地转头,透过雕花窗棂,看见原本细如线的裂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刺目的白光从中倾泻而下,像一把利刃劈开阴云。
那光芒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连冥火都在白光中暗淡下去。
"糟了......"乔悦抹掉脸上的黑血,判官笔在掌心发烫,"他们提前了。"
宗政绝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玄铁手套传来:"现在去无妄谷,还来得及。"
白霜走到殿门前,仰头望着那道越来越大的裂缝,轻声道:"玄霄的'引',怕是早就种下了。"
林若突然大笑起来,被锁链勒住的脖子发出咔咔声:"晚了!
等那东西出来,你们连灰都剩不下......"
乔悦反手给了她一记耳光。
这记耳光混着判官力,首接打散了林若三魂中的一魂。
她转身抓起案上的假规则装置,对宗政绝道:"周铭想要这个,就让他跟着来——我们去无妄谷,把局彻底收了。"
裂隙的白光越来越盛,照得议事殿的冥纹泛起刺目的反光。
乔悦望着那光,突然想起叶澜说过的话:"规则碎片拼凑的,是玄霄的权柄。"可此刻她握着假装置,却觉得那白光里藏着更可怕的东西——比权柄更疯狂,比颠覆更彻底的,两界毁灭的倒计时。
"走。"宗政绝拽着她的手腕跃出殿门,玄色披风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请来什么牛鬼蛇神。"
身后,楚天行的呜咽被风声撕碎,林若的诅咒被冥火吞噬。
乔悦望着前方翻涌的阴云,判官笔在指尖转出银弧——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任何阴谋,遮住属于判官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