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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自坐在案前，雪光从窗子斜斜照进来，落在那支朱笔上。李德全提着灯笼站在门外，脚步声轻得像猫，却压不住我心里翻腾的暗潮。
红发宫女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你不在该在的地方……命不该如此。”
我不信这些怪力乱离的东西，可梦里那座荒庙、那尊泥塑帝王，还有她——那个红衣女子，一步步走来，眼神幽深，仿佛看穿了我的魂魄。
“陛下。”刘墉的声音低而稳，“那红发宫女……是否还在慎刑司？”
他问这话时，目光没避讳，像是早有算计。
“她在慎刑司。”我说，“还没死。”
他点头，似是松了口气：“臣斗胆请陛下再审她一次。”
我没应声，只盯着他腰间的红色官袍。那抹红，和梦里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退下了，脚步声渐远。我望着窗外夜色，风雪未停，檐角冰棱凝结如剑。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沉寂，李德全匆匆报信：“陛下！和珅府上，起火了！”
我猛然抬头，心中一震。
“什么火？”我问。
“不是明火，是宅内妻妾争执，动起手来了。”他说，“大兰子与二兰子带人打砸屋舍，连管家刘全都劝不住。”
我冷哼一声：“和珅呢？”
“正赶回去。”
我心头一动，放下朱笔，道：“去瞧瞧。”
李德全一愣：“这大晚上的……”
“朕睡不着。”我站起身，披上狐裘，“去看看热闹也好。”
宫中规矩森严，可这一次，我竟有种偷偷溜出去的兴奋感。
马车碾过积雪，在寒夜里发出咯吱声响。车内点了熏香，暖意氤氲，我靠在锦垫上，闭目养神。可脑海里却是那红衣女子的身影，她的头发像血一样红，映得整座破庙都泛着诡异的光。
车到和珅府门前，我掀帘下车，冷风扑面而来。门前跪了一排家丁，个个低头瑟缩，不敢出声。
我迈步进去，只见府邸灯火通明，院子里己经乱成一团。几个仆妇围在廊下低声议论，听到脚步声，纷纷跪地行礼。
我扫了一眼，问道：“人在哪？”
一名小厮战战兢兢答道：“在内院西厢房，两位夫人正在撕账本。”
我抬脚便往里走，穿过几重门，果然听见里面传来撕纸声和尖利的哭骂。
“你这个贱人！这些年你吞了多少银子！”大兰子哭喊道。
“我是贱人？你是原配？那你倒是问问相公，他多久没进你院子了？”二兰子冷笑回应。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接着便是桌椅倒地的声响。
我站在门口，并未进去，只让李德全上前通报。
里头顿时安静下来，片刻后，和珅一脸慌张地迎出来，额头上还沾着碎纸屑。
“臣叩见陛下。”他连忙跪地，声音发颤。
“怎么，家里也管不好？”我淡淡开口。
他脸上挤出笑：“臣惭愧，家中琐事，惊扰圣驾，实乃臣之失。”
我跨步入内，只见屋内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撕碎的纸片，还有几件被扯坏的首饰，大兰子和二兰子各坐一边，一个满脸泪痕，一个嘴角带血。
“你们两个，吵什么？”我随口问。
大兰子抢先趴在地上磕头：“启禀陛下，奴婢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年终分润，可二兰子仗着和珅宠爱，私吞了大量外账，奴婢不服！”
“胡说！”二兰子怒斥，“明明是你拿了三成的月例，还嫌少？这些年都是我在替相公安排府中开支，若不是我精打细算，哪来的金银细软？”
我看着她们，没有说话。
和珅站在一旁，脸色阵青阵白，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往下掉。
“账本呢？”我问。
“己经被她们撕了。”李德全答。
我点点头，道：“那就重新写一份。”
大兰子和二兰子同时抬头：“可是……”
“没有可是。”我打断她们，“明日辰时之前，将所有账目重新整理清楚，交给朕过目。”
二人皆噤声，不敢再争。
我转身欲走，忽听和珅急声道：“陛下，臣方才一时情急，误将一本要紧账册当作赏银清单撕了……”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哦？”
他脸都白了：“那是江南永兴号的往来明细……”
我心中微微一动，脸上却不露。
“那便更需重新誊抄。”我说完便往外走。
身后传来和珅慌乱的吩咐：“刘全！还不快去收拾残局！”
我出了和府，坐上马车，风雪依旧。
李德全轻声问：“陛下，真要查他们的账？”
我望向窗外，缓缓道：“查。”
回到乾清宫，己是深夜。我并未立刻安寝，而是召来刘罗锅。
他很快入宫，神色平静。
“和珅府上之事，你可听说？”我问他。
他点头：“略有耳闻。”
“你觉得如何？”我问。
他抚须一笑：“夫人争宠，常事耳。不过，若是借题发挥，未必不能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
我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朕也是这么想的。”
他拱手：“若陛下有意彻查，臣愿效犬马之劳。”
我点头：“好。”
他告退离去，留下我一人独坐殿中。
我拿起朱笔，轻轻笔杆。和珅这次虽是家宅起火，但那本被毁的账册，恐怕不是巧合。
红发宫女的话再次浮现耳边：“你不该在这里……命不该如此。”
我不信命，但我信因果。
这一场大火，烧得恰逢其时。
因为我刚收到密报，江南灾款中的确有一部分流入了永兴号。
而这永兴号的背后，牵涉的人越来越多。
不仅仅是和珅。
还有继皇后。
还有……那个红衣女人。
我望着烛火摇曳，指尖轻轻敲击案几。
这一夜，注定无眠。
天边微亮之时，李德全轻声提醒：“陛下，早朝时辰将至。”
我抬起头，眼中己不见疲惫。
“走吧。”我说。
走出乾清宫时，雪还未停，檐角挂着的冰棱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我踏上御道，走向太和殿。
今日朝堂，或许会有些热闹。
因为我知道，刘罗锅己经拿到了那本被毁账册的碎片编号。
而和珅，正忙着收拾后院的烂摊子。
至于那个红衣女人……
她还没有完成她的使命。
我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