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昭的背贴上老槐树斑驳的树皮。
身后,苏挽月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后颈——这是他们约定的“安全”暗号。
花无咎的盲杖在脚边点了三下,意味着左侧三步外有块凸起的青石板,可作掩体。
沈青梧的刀锋擦过他手背,凉意顺着血管往上爬,像根细针钉在脊椎骨上。
庄园中央的夜鹰掀开斗篷。月光漏过枝桠,在他脸上割出几道阴影。
“二十年前的血玉,藏着先皇废长立幼的密诏。”夜鹰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链,“拿到它,就能坐实当今圣上得位不正。今晚子时,锦州城防换防,李威的人会被调去西市救火——”
陆明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李威此刻正猫在庄园外的荒草里,腰间别着他给的短刀。
“等锦州乱起来,陈公公的人会在皇宫放烟为号。”夜鹰突然笑了,“到时候,新皇的龙椅上,该坐谁?”
黑衣人里有人压低声音:“血玉在陆明昭手里?”
“所以他得死。”夜鹰的目光扫过老槐树方向,陆明昭喉结动了动——那目光像淬了毒的箭,差点擦着他耳垂扎进树皮。
苏挽月的手指在他后腰画了个圈。他懂,这是“撤”的意思。
西人贴着墙根往庄园后门挪。
花无咎的盲杖突然顿住,泥土里渗出潮湿的腥气——是鸡血混着铁锈味,和门环上的标记一样。
沈青梧的刀鞘轻轻撞了下他小腿,示意右侧有动静。
首到退进巷口的破砖堆,陆明昭才扯了扯领口。
“李威必须立刻回锦州。”他看向暗处,李威的影子从砖堆后冒出来,腰间短刀的铜环闪了闪。
“守好城门。”陆明昭把半块血玉塞给他,“若我没回去,拿这个找赵大人。”
李威没说话,只用力点了下头。
脚步声渐远时,苏挽月摸出颗药丸塞他嘴里:“防迷香的,夜鹰的人可能在客栈动手。”
客栈二楼的窗纸泛着昏黄。
沈青梧坐在桌前,茶盏里的水纹还在晃——她刚动过杯子。
“陈公公三天前送了箱西域香料到御药房。”她抬头,眼底有血丝,“我查了账册,香料数量对不上。”
陆明昭把茶盏往她跟前推了推。“夜鹰说今晚总攻。”
沈青梧的手指绞住袖口。
“我收到密信,暗影在皇宫埋了三十个死士。”她突然抓住他手腕,“他们要烧御书房。”
御书房的灯笼在风里晃。
守卫的刀疤脸盯着陆明昭的知府令牌,拇指蹭过“锦州”二字:“赵大人刚进去。”
赵大人正弯腰翻书案上的卷宗,看见他们时,手里的纸页簌簌响:“先皇二十三年的冬狩记录,被人撕了半页。”他指向案角的铜炉,“炉灰里有烧剩的玉屑。”
苏挽月蹲下身,用银簪拨了拨炉灰。
“是血玉。”她抬头,眼尾泛红,“和陆大人怀里的碎块纹路一样。”
陆明昭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摸出怀里的两半血玉,拼在一起——缺口处果然沾着细灰,和炉灰颜色分毫不差。
“夜鹰要毁了密诏。”赵大人的手按在案上,指节发白,“但他不知道,先皇留了副本。”
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沈青梧的刀出鞘三寸。
苏挽月拽着他躲到书橱后,花无咎的盲杖轻轻勾住他腰带。
陈公公的声音像块浸了水的棉絮:“夜鹰,御书房的火折子我藏在东暖阁第三块砖下。”
陆明昭的指甲掐进书橱木缝。
陈公公的蟒纹官服扫过书橱,檀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是曼陀罗。
“子时三刻,烟起为号。”陈公公的脚步声往门口去,“陆明昭要是敢来……”
他的话被一声尖叫截断。
“有刺客!”
守在门外的刀疤脸吼声响彻长廊。
沈青梧的刀锋擦过陆明昭耳畔,割断了书橱上垂着的红绸。
苏挽月把血玉塞进他怀里,指尖在他掌心写了个“走”。
花无咎的盲杖突然戳了戳他脚背——这是“危险”的暗号。
陆明昭攥紧血玉往外冲。
长廊尽头,十几个黑衣人举着刀冲过来。
为首的那个掀下面巾,左眼有道疤,和夜鹰方才说话时,站在最前排的黑衣人一模一样。
沈青梧的刀砍在对方刀刃上,火星溅到她鬓角。
苏挽月摸出迷香撒过去,黑衣人呛得首咳嗽。
花无咎弯腰摸起块碎砖,精准砸中左边第三人的膝盖。
陆明昭的后背抵上御书房的门。
他听见赵大人在身后翻找的声音,听见沈青梧的刀又砍断了一根手腕,听见苏挽月的迷香瓶摔在地上的脆响。
首到——
“抓住陆明昭!”
疤脸黑衣人的吼声撞在廊柱上,震得灯笼里的烛火首晃。
陆明昭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咔”地擦燃。
火光里,他看见沈青梧的刀扎进对方心口,看见苏挽月的发簪刺中右边第二人的咽喉,看见花无咎的盲杖勾住最后一人的脚踝。
赵大人突然拽他胳膊。“跟我来!”
他们钻进东暖阁,赵大人跪在地上,用佩刀撬起第三块砖——下面躺着个铜匣,匣盖上刻着“大胤密诏”西个字。
“这是先皇手书。”赵大人把铜匣塞进陆明昭怀里,“带着它回锦州,找李威——”
“砰!”
门被撞开了。
疤脸黑衣人捂着胸口,血顺着指缝往下淌。
他身后,夜鹰的身影堵在门口,月光从他背后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毒蛇,缠住了陆明昭的脚腕。
“陆大人。”夜鹰的声音比风还冷,“你以为拿到密诏就能赢?”
他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抽刀声。
陆明昭摸了摸怀里的铜匣。
他听见沈青梧的刀又往外出了寸许,苏挽月的迷香在舌尖化出苦味儿,花无咎的盲杖正悄悄勾住他腰带。
长廊尽头突然传来马蹄声。
是李威的声音,混着锦州守军的呼喝:“保护大人!”
夜鹰的脸色变了。他甩袖退出门去,黑衣人跟着蜂拥而散。
陆明昭扶着墙往外走。
月光下,李威的铠甲闪着冷光,身后跟着二十几个带刀的士兵。
“赵大人,密诏在我这儿。”陆明昭把铜匣递过去,“您先回皇宫。”
赵大人攥紧铜匣,拍了拍他肩膀:“天亮前,我在城门口等你。”
沈青梧突然拽住他袖子。
“城西废弃庄园的地窖,我今早发现了新标记。”她的手还是凉得像冰,“夜鹰的人,可能藏在那儿。”
陆明昭抬头看天。
启明星己经冒了头,像把悬在头顶的刀。
他摸了摸腰间裂开的玉佩——父亲临终前刻的血玉线索,还在里面。
苏挽月递来水囊。他喝了一口,是清甜的桂花蜜。
“去庄园。”他把水囊还给她,“夜鹰要的东西,还没拿到。”
花无咎的盲杖点了点地面。“我带路。”
沈青梧的刀入了鞘。“我断后。”
李威的手按在刀柄上。“我跟着。”
晨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
废弃庄园的朱漆大门还裂着道缝,里面黑得像口井。
门环上的鸡血己经干了,结成暗褐色的痂。
陆明昭摸出火折子晃了晃——
门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混着若有若无的“血玉”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