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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的空气，潮湿而燥热。
崔元让踏上这片土地时，没有大军随行，只带了百余名精锐的护卫。
他也是艺高人胆大，在这片土地上，因为有军阵的存在，从不缺少数万蝼蚁将高高在上的修士们拉了下来，九黎族若是还像之前那么团结，只怕他真的是要败走。
他们沉默地走过被战火蹂躏的村寨，所过之处，那些曾经凶悍的九黎族人，如今都像被抽掉脊骨的蛇，蜷缩在吊脚楼的阴影里，用混杂着恐惧与仇恨的目光，偷偷窥视着这位来自太昊的征服者。
他没有穿戴那身象征着权力的官服，仅以一身干练的青色劲装束身，背后则背负着那标志性的长弓。
他神情平静，目光锐利如鹰，他是来接受这片土地的投降的。
此地，是黑水部落的核心聚落，昔日曾是九黎三十七部中最骁勇善战的一支，曾经出现过像阿古力这样统一了九黎的人杰。
崔元让不得不承认，阿古力确实是一位人杰，在这穷乡僻壤中，他能够修炼至金丹，一统九黎，换他来做，也不会做的更好了。
这里是黑水部落的核心聚落，曾经是九黎三十七部中最强悍的一支。而现在，只剩下断壁残垣和一片死寂。
失去了大部分的青壮男人，整个部落宛如一头被剔去利爪的老兽，只剩下老弱妇孺，麻木地注视着这位踏着他们族人尸骸而来的太昊将军。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梳着九黎族特有的细碎发辫，正躲在吊脚楼的门后，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当她的目光触及崔元让的面庞时，那双本该纯真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不相称的、刻骨的仇恨。
她猛地缩回头，扑进身边一个憔悴女人的怀里，用压抑的、带着哭腔的童音说：
“阿妈，是他……就是他！杀死爹爹的那个坏人来了！”
女人的身体一僵，死死地抱着女儿，将她的脸按在自己怀里，生怕那一句童言会给她们带来灭顶之灾。
崔元让的听觉何等敏锐，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了那扇门后。
他没有发怒，只是静静地开口，声音平静而清晰，足以让半个村落的人都听见：
“孩子，杀死你阿爹的，不是我，也不是我身后的太昊士兵。”
他的话让所有偷窥的目光都凝固了。
他的目光扫过一双双或仇视、或畏惧的眼睛，继续说道：
“是你父亲心中的贪婪，杀死了他，没有粮食吃，就要抢夺别人的吗？南疆的土地，难道就种不出粮食？你们的男人，宁愿将力气花在磨利弯刀、劫掠他族上，也不愿花在开垦荒地、耕种粮食上。这，才是你们贫穷与死亡的根源。”
“我太昊子民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每一粒米，都浸透着我朝农夫的汗水。谁想抢，我就杀谁。这，就是太昊的道理。”
崔元让不再理会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孩，他走到了部落中央的祭坛前，这里曾是九黎人祭祀先祖，鼓舞士气的地方。
“传我将令，”他沉声道，“让部落里所有能拿起武器的男人，都集合到这里来。”
命令很快被执行下去。
不一会儿，百余名幸存的九黎男子被驱赶到了祭坛前，大多老弱病残，有些还是半大的孩子，他们是战争机器碾过后剩下的残渣，连挺首腰板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叫崔元让，太昊的将军，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九黎族自诩悍勇，不畏死亡。你们中有谁，敢向我挑战？为你们死去的亲人们复仇。”
死一般的寂静。
人群骚动着，却无一人敢于挺身而出。
他们亲眼目睹过太昊军队的精锐骁勇，亦亲眼见证过他们部族的英雄豪杰如流星般坠落陨灭。
复仇？那不过是飞蛾扑火的笑话。
屈辱感在人群中蔓延，一个民族的血性，似乎在这一刻被彻底抽干。
崔元让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
“看来，九黎的悍勇，也只敢挥刀向更弱者。”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身影从人群中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那是一位老祭司，满头银发如霜，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皱纹，他身上还穿着褪色的祭祀袍，手中拄着一根由兽骨和羽毛装饰的法杖。
他没有看崔元让，而是环顾着自己那些垂头丧气的族人，眼中充满了悲哀。
“我来。”
所有人都惊愕地望着他，崔元让也微微蹙眉。
“老人家，我只与真正的战士战斗！”
“我怎么不算，想当年，我打过熊，杀过虎，要不然我怎么成为这部落的祭司，我只是老了，崔将军，你可不要轻视我。”
他陡然挺首了那佝偻的腰背，声若洪钟，震彻全场：
“九黎的男人，可以战死，但不能畏死，我己时日无多，这条命，就用来为我九黎的男儿，换回最后一点尊严吧。”
他丢掉法杖，赤手空拳，朝着崔元让冲去。
他的动作缓慢而笨拙，毫无威胁，但这赴死的决绝，却如同一道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崔元让也收起了脸上的讥讽，目光中透出一丝凝重。
“老人家，我会献上最深重的敬意。”
他从背后拔出了他的青翎落月弓。
弓弦拉开，如满月当空，弓身亮起柔和的青光，将崔元让沉静如渊的眼眸映亮。
在老祭司冲到他面前的最后一刻，他松开了手指。
贯日长虹，首冲云霄，让人不禁想到一个词，杀鸡焉用牛刀，在那青翠的箭矢之下，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没有任何意外，青翎箭穿透了老祭司的心脏。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个人的勇敢没有任何意义，黑水部落的族人们咬着牙看着，希望有奇迹的到来，可是，奇迹终究是不会来的。
老祭司的身体融化在青色的光焰中，他低头，看着胸前那支华丽的箭矢，眼中没有痛苦，反而流露出一丝解脱般的笑意。
他轰然倒地，化作一捧尘土。
全场死寂。
崔元让手持长弓，肃然而立，向着倒下的老者，微微颔首，致以敬意。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如刀，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从今天起，记住我的话。”
“南疆，再无黑水部，没有鬼蛛部，也没有蛇巫部。”
“无论你们过去是谁，从现在起，你们只有一个名字——太昊子民！”
“放下你们的蛊，收起你们的刀，仇恨无法让你们的土地长出粮食，也无法让你们的孩子健康长大，但，太昊的皇帝可以。”
“天子仁慈，他将庇佑所有愿意臣服于他的子民，你们将得到食物，布匹和安宁，你们的孩子，将有机会读书识字，而不是在十六岁时就作为战士，毫无意义地死去。”
“这位老者，用他的死，为你们换来了新生，记住他的名字，也记住我的承诺。”
“九黎的时代，结束了。从今往后，是太昊皇帝的恩惠，会照耀这片穷山恶水。”
说完，他不再看地上的尸体，也不再看那些表情复杂、眼神变幻的九黎族人。
他转身，大步离去，青涩色的披风在风中烈烈作响，如同一只展开翅膀的冷酷的雄鹰。
身后，是被征服的土地，和一个新纪元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