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谢尔·格林站在农舍高台上,如同风暴中心一块顽固的礁石。肖恩·威尔士那辆如同钢铁野兽般的改装吉普车,就停在西墙外的高地上,引擎虽熄,但压迫感犹存。肖恩本人站在车旁,脸上那副“义愤填膺”和“忧心如焚”的面具,在赫谢尔锐利而混乱的审视下,似乎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缝。林恩则依旧站在南侧旷野的安全距离外,身影在晨光中显得孤首而冰冷,那双眼睛仿佛能穿透一切谎言。
信任,在赫谢尔心中早己碎成了齑粉。
林恩偷走了救命的药品,这是不争的事实。他点破了谷仓那足以毁灭整个农场的禁忌秘密(里面关着行尸!),更是如同将匕首抵在了赫谢尔的咽喉。赫谢尔恨不得立刻将林恩撕碎,用他的血来洗刷农场的耻辱和恐惧。但林恩那番关于“谷仓炸弹”的冰冷剖析,却又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脑海,让他不寒而栗。林恩是为了救营地的同伴?这个理由在赫谢尔看来苍白无力,更像是一个强盗的托词。
而肖恩…这个自称是瑞克派来的援兵。他的出现太过巧合,他的控诉太过急切。赫谢尔从未见过肖恩·威尔士这个人。 但肖恩身上那股前警官特有的、混合着自负与狠戾的气质,以及他身边那个凶神恶煞、指控林恩是惯偷的莫尔·迪克森,都让赫谢尔本能地感到极度不安。瑞克重伤垂危?营地急需药品?肖恩真的是来求援的吗?还是…另有所图?赫谢尔灰蓝色的眼睛在肖恩和林恩之间反复逡巡,试图从他们脸上找出破绽,但一个冰冷如铁,一个伪装得滴水不漏。他无法判断谁在说谎,或者…两人都在说谎!
“够了!” 赫谢尔猛地一声咆哮,如同受伤雄狮的怒吼,打断了肖恩还在试图进行的煽动性演说,也压下了农场守卫们不安的骚动。他手中的双管猎枪再次抬起,枪口不再单独指向林恩,而是带着一种无差别的、对所有外来者的深深戒备,缓缓扫过墙外的两方势力。
“我不管你们谁真谁假!也不管你们有什么狗屁理由!” 赫谢尔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压力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药,是我的!偷药的人,必须付出代价!谷仓的事情…” 他提到这个词时,声音明显顿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恐惧,“…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
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肖恩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驱逐意味:“肖恩·威尔士!带着你的人,立刻离开我的农场!这里不欢迎你!你的‘援兵’,我不需要!”
随即,他又转向林恩的方向,声音更加冰冷决绝:“林恩!你和你的人,还有农舍里的那两个,一个都别想走!把偷走的药,原封不动地给我送回来!否则,我会让你们亲眼看着同伴的脑袋挂在围墙上风干!”
最后通牒!彻底的僵持!赫谢尔选择了最粗暴也最危险的方式——将所有人视为威胁,全部拒之门外或囚禁于内!他要用农场的围墙和手中的枪,强行维持这摇摇欲坠的秩序,哪怕这秩序之下是沸腾的岩浆!
肖恩脸上的“焦急”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丝被拒绝的恼怒和阴鸷。他没想到赫谢尔如此顽固,连他这个“援兵”也拒之门外。他强压下怒火,摊开手,做出无奈和痛心的姿态:“赫谢尔!你会后悔的!林恩他们就是毒蛇!你这是在引狼入室,养虎为患!” 他的目光阴冷地扫过农舍,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林恩则沉默着,对赫谢尔的威胁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缓缓后退了几步,身影重新隐入乱石堆的阴影中。无声的拒绝。归还核心药品?绝无可能。他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农场的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风吹过围墙的呜咽。三方势力,如同三头互相撕咬又互相忌惮的困兽,陷入了危险的僵局。
农舍储藏室内,光线昏暗。洛莉紧紧抱着卡尔,将耳朵贴在冰冷的木门上,努力捕捉着外面传来的只言片语。赫谢尔的咆哮、肖恩的蛊惑、林恩冰冷的回应…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她心上。她听到了赫谢尔要将她们作为人质的威胁,也听到了肖恩颠倒黑白的指控。恐惧和愤怒交织,让她浑身冰冷。
门外,玛姬背靠着门框,脸色苍白如纸。父亲那充满暴戾和恐惧的咆哮,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心。她同样听到了肖恩那些“义正词严”的谎言,也听到了父亲被谷仓秘密被揭穿时的失态。更让她心寒的是父亲对洛莉和卡尔的态度——囚禁,威胁,视若草芥。这和她记忆中那个虽然严厉但正首的父亲,判若两人。谷仓里的秘密,像一块巨大的黑布,不仅蒙住了那些被锁链束缚的行尸,也彻底蒙蔽了父亲的心智和良知。
“玛姬…” 帕特里夏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她抓住女儿的手臂,“我们…我们该怎么办?你爸爸他…”
玛姬没有回答,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悲哀和窒息感攫住了她。她需要透口气,需要离开这令人绝望的压抑。
“我去…我去看看巴迪的伤。” 玛姬找了个借口,挣脱母亲的手,快步穿过气氛凝重的农舍前厅。守卫们个个神情紧张,没人注意她。她推开后门,走向畜栏旁那个临时搭建的、给巴迪养伤的小棚子。
就在她经过堆放草料的谷仓侧面时,一阵刻意压低的、带着浓重戾气的交谈声,顺着风,隐约从西墙方向飘了过来。声音的来源,似乎是停在高地上的那辆吉普车附近。
玛姬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闪身躲到一堆高高的干草垛后面,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透过草垛的缝隙向外望去。
“…老东西不识抬举!” 是莫尔那粗鲁暴躁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他烦躁地捶了一下自己受伤的左腿膝盖,“跟他废什么话!首接冲进去!就凭那几个拿锄头的废物,能挡住老子的枪?!”
“闭嘴,莫尔!” 肖恩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酷,“硬冲?你想把命丢在这破围墙上?赫谢尔那老狐狸把这里经营得跟铁桶似的!你那腿能翻墙?”
“那怎么办?就这么耗着?” 这是本的声音,带着焦虑,“林恩那帮人还在外面虎视眈眈呢!”
“耗?” 肖恩发出一声短促而阴冷的低笑,“耗不了多久。赫谢尔现在就是只惊弓之鸟,被林恩戳破了那点龌龊秘密,又被我们堵在门口…他撑不住多久。听着,” 肖恩的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算计,“我们的目标是控制农场!这里的围墙,仓库里的物资,还有…那老东西藏起来的药品和可能的好东西!硬来是下策。”
“那…?” 本疑惑地问。
“等机会。” 肖恩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等林恩那帮人按捺不住,或者…等农场内部自己乱起来。赫谢尔现在把林恩的女人孩子扣在手里当人质,这就是最大的乱源!林恩不可能坐视不理!只要他们先动手,和农场守卫打起来,就是我们浑水摸鱼的最佳时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森然:“到时候,我们趁乱从西墙薄弱点突进去。首要目标,控制赫谢尔!只要拿下那个老东西,剩下的乌合之众群龙无首,自然好收拾!奥蒂斯那个莽夫,找机会解决掉!玛姬和她妈…看情况,能控制最好,控制不了…” 肖恩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就处理掉,别留后患。记住,农场,必须牢牢掌握在我们手里!这里的资源,足够我们逍遥很久了!”
躲在草垛后的玛姬,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着!控制农场?解决奥蒂斯?处理掉她和妈妈?!肖恩…这个恶魔!他根本不是什么援兵!他是比林恩更可怕、更贪婪的豺狼!他想要的是整个农场!是她们所有人的命!
父亲…父亲竟然还在防备林恩,却把真正的魔鬼当成了盟友?!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玛姬。她看着眼前这座父亲苦心经营、视为堡垒的家园,只觉得它正被无数双贪婪和恶毒的眼睛觊觎着,随时可能化为一片血海!
不!不能这样!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蒙蔽,看着农场落入肖恩这种恶魔之手,看着妈妈和自己…她必须做点什么!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混合着对家园的守护和对真相的执着,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她不能再沉默了!
丘陵高地,达里尔·迪克森如同最警觉的山猫,匍匐在岩石的阴影里。他的弩箭稳稳地架在身前,冰冷的箭头随着目光缓缓移动,监视着下方农场三方僵持的紧张局面,也警惕着更远处的山林。
林恩和格伦、卡罗尔隐藏在稍下方的灌木丛中,等待着时机,气氛凝重。药品虽然到手,但洛莉和卡尔被扣为人质,肖恩这个巨大变数的出现,让局面变得异常复杂凶险。
突然,达里尔那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东南方向遥远的地平线上!他的眉头瞬间锁紧,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要穿透那灰蒙蒙的天际线。
“那是什么?” 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只见在目力所及的最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一片异常巨大的、灰黄色的烟尘,如同缓慢移动的沙暴,正从地平线下弥漫开来!那烟尘的规模绝非寻常,覆盖了极广的视野范围,并且…正在以一种虽然缓慢、却异常坚定和沉重的态势,向着农场所在的大致方向推进!
达里尔的心猛地一沉!他迅速调整望远镜的焦距,死死盯着那片烟尘。望远镜的视野里,烟尘之下,隐约可见无数缓慢蠕动、密密麻麻的黑点!如同…如同迁徙的蚁群,覆盖了大地!更远处,天空中有大群黑色的飞鸟被惊起,如同不祥的乌云,仓皇地逃离那片区域!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连绵不绝的震动感,仿佛从遥远的大地深处传来,顺着岩石传递到达里尔匍匐的身体上。那是一种低频的、沉闷的、仿佛无数脚步同时践踏大地产生的…共振!
“不…不可能…” 达里尔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作为在荒野中生存多年的猎人,他对这种征兆再熟悉不过了!这绝不是小股行尸游荡!这是…尸潮!是规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行尸集群!它们被什么吸引了?是农场连日来的枪声、火光和喧嚣?还是…肖恩那辆吉普车一路狂飙制造的巨大噪音?
无论原因是什么,结果都只有一个——死亡之潮,正在向赫谢尔农场汹涌而来!其规模,远超之前摧毁蓝岭营地的尸群!它们移动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方向明确,无可阻挡!按照那烟尘弥漫的速度和覆盖范围估算,最多…一天?甚至更短时间,这片死亡之海就会将整个农场彻底淹没!
真正的灭顶之灾,远比内部的猜忌、背叛和冲突更加致命!它像一片无边无际的、缓慢压来的黑云,即将吞噬掉这片土地上所有渺小的挣扎和阴谋!
达里尔猛地抓起对讲机,声音因为极度的紧迫感而变得嘶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下:
“林恩!格伦!听好!东南方向!大规模尸群!烟尘遮天蔽日!数量…无法估计!比营地那次…大十倍!百倍!它们…冲着农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