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防火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垂死之人的呻吟,在死寂的楼梯间里格外刺耳。
老杨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浑浊的酒意瞬间被刺骨的恐惧驱散大半。
他像被雷电劈中了脊椎,整个人猛地一哆嗦,捏在手里的廉价不锈钢酒壶“当啷”一声掉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台阶上,壶盖弹开,刺鼻的劣质白酒汩汩流出,浓烈的酒精味瞬间弥漫开来,却丝毫掩盖不了空气中骤然降临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威压。
温婉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铁爪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她僵硬地转过头,顺着老杨那如同见了地狱恶鬼般惊恐绝望的目光望去。
防火门上方的磨砂玻璃窗外,那道无声无息伫立的高大黑影,轮廓清晰得如同午夜梦魇中挥之不去的恶魔剪影。
光线透过磨砂玻璃,模糊了来人的五官细节,却将那挺拔、强硬、带着绝对主宰意味的身形轮廓勾勒得如同冰冷的雕塑——宫远臻!
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听到了多少?那句“刹车片碎得太蹊跷……像是被人用锤子事先砸烂了一样!”……他听到了吗?!
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温婉的头顶。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冻结,西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只剩下大脑一片尖锐的嗡鸣。
完了!
就在这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恐惧中,门外,两根修长、骨节分明、带着无上力量感的手指,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优雅的姿态,轻轻推开了厚重的防火门。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如同敲响的丧钟。
宫远臻的身影,一寸寸地挤进这片充斥着廉价酒精、烟草和绝望味道的狭窄空间。
走廊明亮的顶灯被他高大的身躯完全挡住,在他身后拖曳出浓稠如墨的巨大阴影,瞬间将楼梯间本就昏暗的光线吞噬殆尽,将温婉和老杨完全笼罩其中。
他像一个从绝对的黑暗深渊中走出的君王,每一步落下,都带着冻结空气的寒意。
他没有看在地、抖如筛糠、几乎要吓晕过去的老杨一眼。
他那双深不见底、寒潭般的眼眸,如同精准制导的冰锥,首接锁定了温婉。
那目光比在办公室里宣读惩罚时更加冰冷,更加……空洞。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股纯粹的、毫无温度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损坏程度,又像是在确认一个死人最后的模样。
温婉感觉自己在他目光的穿刺下,灵魂都在冻结、碎裂。
她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指甲再次掐入掌心,疼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却无法驱散那灭顶的寒意。
宫远臻的目光,终于从温婉脸上,缓缓移开,落在地面上。
落在那个还在汩汩流淌的酒壶上,落在那些混着灰尘、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廉价液体上。
他的薄唇,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勾起一丝弧度。
那不是笑。
那是冰层开裂时刮出的锐利冰锋,是猛兽捕猎前确认猎物己无路可逃的冷酷宣告。
“后勤部的废弃文件处理通道在走廊对面,” 宫远臻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却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水泥地上,碎裂后释放出更彻骨的寒气,“温助理,看来你不仅本职岗位的工作效率低下,连送个废纸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杂活,方向感都如此令人堪忧。”
他的话,避开了刚才楼梯间里发生的一切,却精准地用最刻薄的方式,将她剥皮剔骨,碾入尘埃。
温婉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堵着铅块,发不出任何声音。
宫远臻仿佛不需要她的回应,他的目光终于吝啬地扫向角落里几乎缩成一团的老杨。
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丝毫人类的温度,像是在看一件染了污渍、需要丢弃的旧工具。
“杨叔,”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最终审判的意味,“你为宫家开车快二十年了。”
老杨猛地一抖,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彻底下去,浑浊的老泪瞬间涌出,混合着脸上的汗水和酒渍,狼狈不堪。
他张着嘴,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却连一句完整的求饶都说不出来。
“时间够久了。” 宫远臻淡淡地补充道,视线重新回到温婉身上,那空洞冰冷的审视再次将她牢牢钉在原地,“年纪大了,反应慢了,记性差了……连舌头,似乎都该退休了。”
“舌头该退休了……”
这轻飘飘的六个字,如同凌迟的刀片,狠狠剜过温婉和老杨的心脏!
楼梯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老杨粗重绝望的喘息声,以及那劣质白酒在地面缓慢流淌的、如同生命流逝般的微弱声响。
宫远臻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温婉苍白的、带着明显淤紫指痕的下巴上。
那目光停留了几秒,像是在欣赏自己留下的烙印,又像是在确认这具“影子”还能承受多少痛苦。
然后,他像是终于对这肮脏、混乱、充斥着腐坏气息和危险言语的角落失去了所有兴趣。
他优雅地、无声地转过身,如同来时一样,准备离开这片污浊之地,重新踏入属于他的、冰冷璀璨的帝国中心。
那巨大的阴影随着他的动作开始移动,压迫感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即将随着他离开而消散的临界点——
一股尖锐的、混杂着无尽屈辱、恐惧和破釜沉舟的愤怒,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熔岩,猛然冲破了温婉冻结的理智!
她要像蝼蚁一样被他随意碾压、羞辱、剥夺生存的权利?
她连探寻真相的资格都没有?
她只能永远当一个无声的、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影子”?!
就在宫远臻高大的背影即将完全踏出楼梯间的那一刻——
“宫总!”
温婉的声音,沙哑而尖锐,撕裂了楼梯间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声音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像砂纸摩擦玻璃,带着豁出一切的决绝,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恐惧而生的颤抖。
宫远臻的脚步,停下了。
他没有回头。
但那重新凝固的空气和他骤然变得更加冷硬、更加不可测的背影,却比任何回头都更具压迫感。
温婉死死盯着他那如同铜墙铁壁般的背影,指甲深陷掌心带来的剧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她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倔强:
“周雨晴小姐……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
楼梯间里只剩下温婉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擂鼓般撞击着耳膜。
老杨的抽噎声消失了,连呼吸都似乎停止了。
时间像是被冻结的河流。
宫远臻依然背对着她,纹丝不动。
但那道背影散发出的寒意,却陡然增强了十倍、百倍!
不再是单纯的冰冷,而是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碾碎一切的、狂暴的杀意!
整个楼梯间的温度仿佛骤然跌至冰点以下,连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都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
一秒,两秒……
就在温婉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被这恐怖的威压碾成齑粉时,宫远臻终于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了身。
当他那双眼睛再次对上温婉时,温婉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瞬间被抽干!
那不再是空洞的冰冷,不再是审视物品的无情!
那是一双被彻底触怒、被撕裂了所有伪装、露出了最原始、最暴戾、最深不可测的黑暗深渊的眼睛!
眼底翻涌着猩红的血色,如同酝酿着毁天灭地的风暴!那目光不再是冰锥,而是淬了剧毒的、带着倒钩的利刃,要将温婉的皮肉、骨骼、连同灵魂一起,一层层剥开、撕裂、彻底吞噬!
他甚至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仅仅是被这双眼睛盯着,温婉就感到一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猛地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旁边的杂物堆踉跄着倒去!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住冰冷的墙体,掌心却慌乱地摁在了杂物堆里一个尖锐的硬物上——那是之前某个工人遗落的一小截断裂的螺丝刀柄!
掌心被刺破的剧痛传来,温婉闷哼一声,身体失衡,手忙脚乱地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身体。
就在这混乱的挣扎之中,她外套内侧的一个小口袋,纽扣被蹭开了。
一个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金属光泽,无声无息地掉落出来。
“啪嗒。”
一声轻响,落在布满灰尘和酒渍的水泥地上。
那是一个小巧的、伪装成普通金属钥匙扣样式的……微型录音笔。笔身上一处隐蔽的红色信号灯,还在极其微弱地、一闪一闪地亮着。
红灯,意味着……录音中。
空气,彻底死寂。
宫远臻那双翻涌着血色风暴的眼睛,缓缓地、一寸寸地,从温婉写满惊恐绝望的脸上,移动到地上那个还在闪烁红点的金属小物件上。
时间,在这一刻真正凝固了。
温婉看着地上那个小小的、致命的红光,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
完了!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