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取代了顶层办公室压抑的奢华。
温婉被“流放”到了宫氏集团庞大总部大楼的地下二层——行政后勤仓库管理部。
这里终年不见阳光,只有惨白的荧光灯管发出嗡嗡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油墨、灰尘和清洁剂混合的沉闷气味。
巨大的金属货架如同沉默的巨人,一排排矗立,上面堆满了各种办公耗材、陈旧的设备配件、积压的印刷品以及尘封的档案箱。
温婉身上那套价值不菲的香奈儿套装,在堆积如山的复印纸箱和布满灰尘的打印机墨粉盒之间,显得格外刺眼和荒谬。
她被指派负责整理核对仓库里堆积如山、混乱不堪的历年报废清单和耗材出入库记录。
工作枯燥、繁重、毫无技术含量,更带着一种赤裸裸的羞辱意味。
“喏,那边A-03到A-30区域的旧清单,全部重新手写誊录一遍,按年份和部门分类装订好。今天下班前弄完。”一个脸上带着油滑笑容、眼神却透着精明和窥探的小主管,将一摞足有半人高的、纸张泛黄发脆的旧册子堆在温婉面前油腻腻的临时办公桌上,暗示。
没有电脑,只有一支简陋的圆珠笔和厚厚的账本。
温婉沉默地坐下,卷起过于束缚的套装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开始埋首于这浩如烟海、散发着霉味的故纸堆里。
指尖划过粗糙的纸面,冰冷的灰尘沾染上她白皙的皮肤。
头顶昏暗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投射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孤寂而卑微。
周围的仓库管理员和搬运工投来的目光,混杂着好奇、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顶层的“风光情人”一朝跌落尘埃,成了他们茶余饭后最新的谈资。
偶尔有窃窃私语飘入耳中:“听说得罪了那位林小姐……”“呵,再漂亮的花瓶,摔下来也是碎渣……”
温婉充耳不闻,只是机械地抄写着那些早己被时代淘汰的数字和部门名称。
每一个笔画都沉重无比,仿佛在亲手埋葬自己那短暂却如同噩梦般的“助理”生涯。
身体的疲惫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林薇恶意扭曲的嘴脸,宫远臻那如同看垃圾般的冰冷眼神,地上那摊刺目的琉璃碎渣……一幕幕在她脑海中反复上演,啃噬着她早己千疮百孔的神经。
唯一支撑她的,是银行卡里那笔预付的巨款和医院里靠着昂贵药物维持生命的母亲。
这份屈辱,是她签下那纸卖身契时,就该预支的代价。
深夜,暴雨倾盆。
豆大的雨点狂暴地敲打着仓库区高处的排风扇铁皮,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掩盖了其他一切声响。
惨白的灯光在巨大的货架间投下摇曳的光影,更添几分阴森。
温婉独自一人加班到深夜,终于勉强整理完了最后几本账册。
她揉了揉酸痛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腕,扶着冰冷的金属货架站起身,准备回到顶层那个奢华却冰冷的牢笼——如今,连那里都成了她暂时逃避仓库阴冷的“栖息地”。
走廊的声控灯有些接触不良,忽明忽灭。
当她疲惫地推开自己那间位于顶层套房角落的房门时,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混合着顶级雪茄的烟味,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瞬间充斥了她狭小的空间!
温婉的心脏骤然一停!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高大沉重的身影就歪倒在她那铺着浅色床单的单人床上!
宫远臻!
他显然喝得酩酊大醉。
昂贵的定制西装外套随意扔在地上,领带被扯得松散歪斜,露出性感的喉结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膛。
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此刻凌乱地散落在的额前。
他闭着眼,眉心紧锁,薄唇紧抿,即使在沉睡中,那股浓重的酒精气息也掩盖不住他周身散发出的阴鸷戾气和一种深沉的、如同困兽般的痛苦。
温婉吓得僵在门口,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他怎么会在她的房间?!
他怎么进来的?!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
她第一反应是立刻退出去,关上门,逃离这个危险的男人!
然而,就在她脚步刚挪动的瞬间,床上那原本似乎沉睡的男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锐利的黑眸,此刻布满了猩红的血丝,醉意朦胧,却依旧带着一种野兽般的警觉和掌控欲。
他精准地捕捉到了门口那个纤细颤抖的身影,目光瞬间锁定,如同猎人锁定了猎物。
温婉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宫……宫总……您……您走错房间了……”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走错?”
“……您走错房间了……” 温婉的声音在浓重的酒气和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颤抖破碎。
“走错?” 宫远臻重复着,低沉沙哑的嗓音像砂纸摩擦过神经。
他撑起沉重的身体,坐在床沿,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在昏暗光线里死死锁定她,带着醉酒者特有的偏执和一种令温婉毛骨悚然的专注。
他微微歪着头,像是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的、却布满裂痕的珍宝,目光里翻涌着浓烈的、无法解读的情绪,有痛楚,有迷醉,还有一种近乎毁灭的占有欲。
“不,” 他斩钉截铁地否定,每一个字都裹着浓烈的酒气和不容置疑的强势,“我找的就是这里。”
话音未落,他高大的身躯猛地站起,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踉跄却目标明确地朝门口僵立的温婉扑来!
“不!宫总!你放开我!” 温婉魂飞魄散,尖叫着想要后退逃离。
但她的动作在那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冰冷带着酒气的大手如同铁钳,猛地攫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瞬间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勒出刺目的红痕,骨头都像是要被捏碎!
另一只手臂则如同沉重的锁链,狠狠箍住她柔软的腰肢,将她整个人不容抗拒地、强行地拖拽进他滚烫坚硬、散发着浓烈酒气的胸膛!
“唔!” 巨大的冲击力让温婉闷哼一声,肺部的空气被瞬间挤压出去,浓烈的男性气息混合着酒精的味道霸道地侵入她的感官,让她头晕目眩。
他身上昂贵的衬衫布料摩擦着她脸颊娇嫩的皮肤,带来一阵阵令人心惊的灼热。
“别动!” 头顶传来他压抑着狂暴的低吼,带着醉意的蛮横。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纤细的腰肢勒断,温婉被迫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清晰地感觉到他心脏沉重而狂乱的搏动,以及透过布料传来的惊人高温。
那是一种囚禁,一种宣告,一种赤裸裸的力量碾压。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温婉。
她像一只被钉在捕兽夹上的小兽,徒劳地在他钢铁般的怀抱里挣扎扭动,试图推开那堵滚烫的胸膛。
“放开我!宫远臻!你喝醉了!你看清楚我是谁!”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绝望。
她的抗争似乎更激怒了醉酒的男人。
“看清楚?” 宫远臻的呼吸滚烫地喷在她的耳廓和脖颈,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
他猛地低下头,额前的碎发扫过她的额头,带着灼人的热度。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醉意氤氲,倒映着她惊恐无助的面容,却又仿佛穿透了她,看到了另一个虚幻的影子。
“是你……” 他含糊地低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一种近乎痛苦的沉迷和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别想再离开……别想……” 他的下颌紧绷,线条冷硬,箍着她腰肢的手臂几乎要把她揉碎进身体里。
滚烫的唇近乎粗暴地印在她的额角和发顶,那不再是的亲吻,更像是绝望的烙印,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疯狂占有。
温婉僵住了,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巨大的屈辱和被当作替身的冰冷现实,如同无数钢针扎进她的心脏!他的拥抱越紧,他的气息越灼热,她内心的冰冷却越深。
她停止了徒劳的挣扎,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冰,只有滚烫的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迅速打湿了宫远臻胸前的衣襟,留下深色的印记。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腥甜,才不至于痛哭失声。
为了母亲,为了那笔钱,她必须承受这炼狱般的羞辱。
她是温婉,却被迫成为另一个人苍白幻影的容器,承受这个男人醉酒后溃堤般的痛苦与疯狂。
窗外的暴雨更加肆虐,雷声轰鸣掩盖了房间里绝望的哽咽和男人沉重的呼吸。
惨白的闪电一次次撕裂黑暗,瞬间照亮床上纠缠的身影——高大强势的男人如同禁锢猎物的猛兽,将怀中纤细颤抖、泪流满面的女子死死囚困。
那画面充斥着暴力的占有与无助的献祭感,是深渊边缘最狰狞的舞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温婉的僵硬和无声的泪水终于耗尽了他狂乱的力气,也许是酒精彻底吞噬了意识。
宫远臻箍紧她的手臂渐渐松弛下来,沉重滚烫的身体不再那么紧绷。
箍紧的手臂松懈下来,沉重的头颅也歪靠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灼热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却依旧滚烫地喷洒在她敏感的颈窝,带来持续的痒意和心底深处的恶心感。
他睡着了。
或者说,醉得不省人事了。
温婉却丝毫不敢动弹。
她僵硬地支撑着他大半的重量,像一根不堪重负的芦苇,随时会被折断。
他的手臂还搭在她腰上,如同一条沉重的锁链。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绝望与的粘稠气息。屈辱的泪水无声滑落,冰冷的,一滴一滴落在宫远臻昂贵的衬衫上。
夜,漫长而煎熬。
窗外雨声滂沱,如同她心底无法停歇的悲鸣。
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支撑着他,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任由身体麻木酸痛,任由心在冰冷的深渊里沉沦。
那个奢华冰冷的顶层套房,此刻成了比地下仓库更令人窒息的牢笼。
首到天际泛起一丝灰白,雨势渐歇,窗外的世界透出一种被暴雨洗刷后的、冰冷的朦胧光亮。
靠在温婉肩头的宫远臻似乎被这不甚明亮的光线扰动了沉睡。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咕哝,眉心痛苦地蹙起,像是在经历……
温婉屏住呼吸,身体绷得更紧。
“……为什么……” 他嘶哑地呓语,声音破碎,“……要那么做……”
温婉不敢回应,只盼着他只是无意识的梦呓。
紧接着,他抱在她腰上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滚烫的嘴唇贴着她的颈侧皮肤,吐出几个更加低沉、更加模糊不清,却字字如同冰锥般刺入温婉耳中的字眼:
“……报仇……”
“……真相……不是那样的……”
这两个词——“报仇”、“真相”——如同两道惊雷,在温婉死寂的心湖里猛然炸开!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报仇?报什么仇?真相?什么真相不是那样的?难道他和周雨晴的死……有关?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让温婉瞬间遍体生寒!她想起了他提及周雨晴时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楚和毁灭欲,想起了林薇砸碎琉璃时他那狂暴的震怒……难道,那不仅仅是对逝去挚爱的悲痛,还掺杂着其他更沉重的、更隐秘的东西?难道周雨晴的死……另有隐情?而宫远臻……他在这场悲剧里扮演着什么角色?“真相不是那样的”,是指什么?
巨大的惊疑攫住了温婉。
她低下头,试图看清他沉睡中依旧紧锁眉头的脸,想从那紧闭的唇线和痛苦的褶皱中解读出更多信息。
但宫远臻似乎只是梦魇中的呓语,说完那两个沉重的词后,便再无动静,沉重的呼吸再次变得均匀,仿佛刚才的低语只是温婉濒临崩溃下的幻听。
然而,那两个字——“报仇”、“真相”——如同鬼魅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温婉的心上,再也无法抹去。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她原本以为的地狱,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加幽深、更加黑暗,隐藏着足以将她彻底吞噬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