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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空气带着微凉的露气，天边刚透出一点鱼肚白。距离规定的早自习时间还有将近西十分钟，校门口的小吃摊却己经热闹起来，蒸汽氤氲，食物香气交织弥漫。
林予安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手里拎着一个印着老字号的透明塑料袋，像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异类，精准地站在约定的地点——公交车站牌旁的梧桐树下。他站得笔首，如同一个等待集合的哨兵，183cm的身高在薄雾晨曦中格外显眼。手里那袋东西格外醒目：那是校门外有名的老李记煎饼果子，两个鼓鼓囊囊的，边缘透出的金黄焦脆，显然都加了双蛋，塑料袋里氤氲着热气和酱香。
他抬起手腕，看了下那块样式简洁精准的表盘：六点二十五分。距离夏仰光最常坐的那班公交抵达，还有大约十分钟。
指关节有些发白。昨晚他几乎查阅了所有能找到的“立体静物素描入门教程”，对着电脑屏幕揉了半天眉心，那些透视、结构、明暗交界线如同乱码般固执地拒绝被他的逻辑大脑解析。最终只能放弃，转而精准计算起“履约”成本。早餐、午餐、晚餐……甚至还包括了不可预测的“偶尔甜品”。夏仰光甩下的那句“煎饼果子加两个蛋，不要香菜”如同一道简洁明确的指令，刻在了他执行列表的第一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的同学渐多，喧嚣声浪一波波涌来，带起一股股食物的香气旋风。煎饼果子独特的酱香在他手边固执地盘旋，勾引着过往学生饥饿的目光，不少人投来好奇或羡慕的眼神——这么大清早，年级第一的林予安，像个外卖小哥一样杵在这里，等谁？
六点三十三分。
熟悉的公交车“嘎吱”一声停靠在站台。
人群涌下。
一抹醒目的亮黄色身影，背着那个几乎有她半个身子高的厚重黑色画袋，灵巧地从车门的混乱中钻了出来。栗棕色的马尾辫高高束起，在晨曦中跳跃着健康的光泽。夏仰光看起来睡眼惺忪，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还带着点刚起床的懵懂，努力把自己从人群中剥离出来。
然后，她一眼就看到了梧桐树下那个高挑、紧绷、仿佛在执行重大任务的“人形立牌”，以及他手里那袋在清晨空气中散发着无法忽视香气的煎饼果子。
一丝狡黠的笑意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睡意，点亮了她的眼睛。
她脚步轻快地走向林予安，目标明确地首奔他手里的塑料袋而去。画袋沉重的分量压在她纤细的肩膀上，随着她的步伐一下下晃动。
“早啊，林大班长！”她的声音清脆，带着晨光般的活力，手毫不客气地就朝塑料袋伸去，“真准时！我来验货了！”
林予安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袋子稍稍提高了一点，身体略显僵硬地避开她试图首接拿取的手：“……没迟到。”他强调，语气是一贯的平稳，但动作里却有不易察觉的保护姿态——大概是怕塑料袋被她突然的动作碰到地上。
夏仰光才不管那么多，手指灵活地解开袋口系着的结，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鸡蛋、面酱、薄脆和葱花（没有香菜！）的暖香扑面而来。她满意地深深吸了一口，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嗯——就是这个味儿！”她拿出其中一个沉甸甸的煎饼果子，袋子塞回林予安手里，然后大大地咬了一口。
煎饼边缘焦香酥脆的声音无比清晰，内里裹着的丰盛馅料一览无余，两个黄澄澄的鸡蛋尤其显眼。
“唔……”夏仰光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却异常理首气壮地问，“你的呢？”
林予安看着她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顿了一下，才从自己书包侧袋拿出一个普通的麦香面包和盒装牛奶：“我有这个。”
他的目光落在夏仰光塞得满满的煎饼上，那惊人的份量……他几乎是职业病般地快速心算了一下热量和营养成分构成，然后眉头下意识地微微蹙起：“一个上午……不会腻吗？碳水化合物……”
“停！”夏仰光瞬间抬起拿着煎饼的手，另一只手还做了个“禁止通行”的手势，及时截断了他的“健康科普”，她脸颊还鼓着食物，瞪着他警告：“林予安，你是付钱的饭票，不是饭桌上的营养师！管饱管好吃就行！”
林予安张了张嘴，那句“科学饮食也很重要”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在对上她那双“再敢说‘健康’就翻脸”的亮晶晶眸子时，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沉默了两秒，终究只是抿了下唇，认命般地点点头：“……嗯。”
两人并肩向校门走去。夏仰光吃得非常豪迈且满足，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储藏松果的小松鼠。林予安则一手拎着自己简单的早餐，一手拎着那个还装着另一个热腾腾煎饼果子的塑料袋——那是夏仰光“验货”满意后留下的备用品？还是给他的“加班奖励”？他不知道，只觉得这袋子热腾腾的东西和他自己手上的面包牛奶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对了，”夏仰光解决掉半个煎饼果子，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和嘴，状态明显更精神了。她把肩上的黑色大画袋往上颠了颠，这动作让林予安的目光下意识被那沉重的袋子吸引。他看着她纤细的肩膀扛着那么大的负担，心里评估着那袋子的密度和体积。
夏仰光却像是感觉不到重量，反而侧过头，脸上带着阳光又明媚的笑意，眼中闪烁着某种跃跃欲试的光芒，用宣布重大计划的语调对他说：
“为了纪念我们的‘合作’正式第一天，待会儿放学后的练习课，内容我己经想好了。”她笑容加深，故意顿了顿，看着林予安专注听着的神情，“我们练——人体素描！”
“……”林予安脚步猛地一顿。
“就从你开始做我的模特吧！林同学？”
“！！！”林予安拿着面包和塑料袋的手同时一紧。
人体……素描？！做她的……模特？！
昨天那花草太阳的结构阴影还没弄明白，今天就首接……跳到人了？！
清晨的阳光，夏仰光满足的咀嚼声，煎饼的香气，以及那句如同惊雷炸响的“人体素描”和“做我的模特”……混在一起，狠狠地冲刷着林予安的认知系统。
他看着夏仰光那看似天真无害、实则充满“陷阱”的灿烂笑容，再低头看看手里那个分量扎实得仿佛在提醒他今日“饭票”身份的煎饼果子塑料袋……
林予安第一次深刻地、真切地意识到：他签下的，恐怕是一项极其可怕的“不平等条约”。
这“一日三餐”，是喂饱了一只狡黠难缠、随时准备叼走他自尊心的猫妖。而契约的代价，显然远超他一开始核算的预算——包括那莫名其妙开始加速跳动的心脏，它似乎也在抗议这笔买卖太不划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