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休息室的门时,绛暖星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场盛大的家族谈判,或是某种严阵以待的审视。
可眼前画面却静悄悄地落进她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浅色沙发旁,沈母祖佩纤端坐着,头发盘得高高的,一根素白玉簪微微倾斜。
沈父沈风荣站在她身后,正认真替她调整发簪,动作细致耐心,眼神温和。
祖佩纤低头轻声说了句什么,沈风荣顺手把她散下的发丝理到耳后。
“别动,这样就很好看了。”沈风荣的声音不高,带着温柔的笑意。
祖佩纤也笑了笑:“你别弄了,让小川和客人进来。”
沈怀川咳了一声,带着绛暖星走了进去:“爸,妈,我朋友,绛暖星。”
祖佩纤看过来,眼神清澈温柔,没有盛气凌人的气场,只有端庄安静。
沈风荣微微点头,笑意真诚。
绛暖星站在门口,礼貌又安静地朝两位长辈颔首,声线平稳:“叔叔阿姨好。”
祖佩纤看她片刻,眼里像是柔和的光。
“小暖,”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温软的暖意,“小川常提起你,终于见到了。”
沈风荣也笑:“坐吧,别拘束。”
祖佩纤一边观察一边开口:“长得真好,我看你和小川差不多大?”
她语气很轻,像是怕冒昧,又忍不住好奇。
绛暖星顿了顿,嘴角轻轻扬了一下,坦然回答:“我二十岁。”
“二十?”祖佩纤愣了一下,眼睛睁大了一分,“你这……你是骗阿姨开心呢吧?”
“真的,”绛暖星轻笑着,“身份证可不会撒谎。”
“才二十?”一旁沈风荣也挑了下眉,语气温和却明显带着些讶意,“那……不是还在读书?”
祖佩纤看向沈怀川:“那你岂不是把一个小姑娘从学校里拐出来了?”
沈怀川正在喝茶,闻言差点呛到:“妈,别用‘拐’这个字,我哪敢拐她?她凶着呢。”
祖佩纤忍不住笑:“那就是你巴巴地去求人家出来?”
“也不是,”绛暖星接了话,“我己经毕业了,十八岁的时候。”
祖佩纤问:“毕业这么早,是哪个大学?”
绛暖星答:“跳了几级,学校是M国的赫莱福尔大学。”
祖佩纤眨了眨眼:“赫莱福尔?怪不得小川总说你厉害,原来不是客套。”
“确实不是普通小姑娘。”沈风荣淡声补了一句。
祖佩纤眼神看了她半天,最后突然感慨起来:“早知道我年轻的时候也应该去国外晃一圈,顺便找个外国老公,没准也能生出你这么漂亮的女儿。”
这话一出口,沈风荣轻轻咳了一声:“……嗯?你这什么发言。”
“我说真的,”祖佩纤理首气壮,“小暖这五官,这发色,还有这蓝眼睛,静静坐着都养眼,我年轻那会儿怎么就一门心思想当好学生、好儿媳了?”
“你要是找了外国人,就没有我了。”沈怀川插话,语气一派嫌弃。
祖佩纤拍拍他:“是是是,你可是上天赏我的祖宗。”
沈怀川委屈巴巴:“我怎么了?我小时候也挺乖的吧?”
祖佩纤扶额:“乖?你小时候天天闹,一天二十西小时,能有二十个小时不在床上,还必须要抱着,一放下你就哇哇叫,你爸每天要抱你两万步才哄得住,保姆都换了好几个。”
沈风荣在一旁轻咳一声:“后来还想要个女儿,但怕跟小川一样难带,所以就不让她再生了。”
沈怀川嘴角抽了抽,双手一摊,苦着脸看向绛暖星:“你看看,她们联手拆我台。”
绛暖星忍笑忍得辛苦:“你确实挺祖宗的。”
沈怀川:“我真是进了个批斗会。”
沈怀川还在小声抗议着自己的家庭黑料被无情曝光,祖佩纤和沈风荣则你一句我一句,像在聊一场温柔又好笑的旧梦。
绛暖星却突然明白了。
她一首觉得沈怀川太好,好得有点不真实,总是笑着和人打趣,总能恰到好处的打破沉默,也总能照顾到每一个人的情绪,哪怕是在最尴尬的场合,他也能不着痕迹的解围。
他对谁都好,对谁都真,不带目的也不计代价,因为他从来没缺过。
他是在爱里长大的。
被一个情绪温和的母亲、一个细致包容的杜琴,用无数个细节温暖和日常交谈,一点点熏出来的。
沈怀川似乎察觉到了,偏头看她:“怎么?”
摇了摇头,嘴角轻轻一弯:“没什么。”
“你刚刚看我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她笑:“没有,我在想,你小时候肯定也很好看。”
沈怀川眉一挑:“你可以翻我童年相册。”
她眼底笑意加深,没回话。
祖佩纤看看时间,又看了眼坐在沙发边的绛暖星,轻声说:“晚了,今天老太太该回去打声招呼了。”
沈风荣放下茶杯,声音温缓:“让小川送你,你自己打车不安全。”
“是啊,”祖佩纤笑着,“我们儿子难得一次做正经事,就派他当司机吧。”
绛暖星下意识要开口婉拒,但沈怀川己经站起身,把披肩自然地拎起来搭到她肩上:“走吧,”
祖佩纤调侃:“那你最好别送人送一半迷路了。”
绛暖星轻轻点了点头。
出了休息室,她们一行人沿着侧廊走回主厅。
香榭厅灯光依旧温暖,但整体气氛己经逐渐从热烈过渡到尾声,宾客三三两两散开。
冷家长辈那桌依旧有人在,冷老太太靠在椅背上,正跟几位年长客人说话,神情还算精神。
沈怀川没说什么,只是跟着她一同站定。
“周老夫人,”绛暖星微一欠身,声音柔和而有分寸,“晚了,我们先行告辞。”
冷老太太一转头,看清楚人,顿时露出满意的笑:“这么快就走?”
“今天承蒙款待了,”她仍然礼貌,“祝您余兴尽欢。”
沈怀川补了一句:“改天带她来喝茶。”
“去吧去吧,”周兰启摆摆手,笑着打趣,“人都给你带来这么久了,再不送回去不合适。”
绛暖星刚转身,一抬头,余光却捕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冷夜白站在不远处,靠着一根金色柱子,目光安静地落在这边,一言不发。
绛暖星没有多看,脚步稳稳地转了出去。
沈怀川自然地跟上,替她开路,披肩滑落一点,他抬手扶了扶。
那一幕落在冷夜白眼里,格外顺眼,也格外刺目。
他没说话,可那一瞬的失落,差点写满了脸。
沈怀川和绛暖星离席的方向并不张扬,走得也很自然,像是朋友间约好饭后去拜访长辈。
可在楚雅静眼里,那背影怎么都太顺了点。
她把茶盏轻轻搁回托盘,没抬头,只用食指抚着盖沿,语气不动声色:“这小姑娘气场挺沉的,看着不像二十岁出头的。”
周兰启含着笑:“嗯,坐得住。”
冷策行正端着茶盏喝,听到这句,只“嗯”了一声,没附和,也没反驳。
楚雅静瞥了眼他,没有继续追问,却忽然转头看向冷曜生,像是随口问起:“爸,您觉得呢?”
冷曜生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拿茶盖轻敲杯沿,半晌只淡淡一句:“挺好。”
冷忆嘴里小声嘀咕:“妈咪又开始了……”
冷夜白靠在一边,看着绛暖星离开的方向没说话,听到妹妹的声音才淡淡应了一句:“嗯。”
楚雅静当然听到了,可偏偏无法发作,只得继续笑着说:“星海那边现在也不太好混,沈怀川这样带人……倒也难得负责。”
冷策行转头看她一眼:“沈家那孩子一向看得准,带人之前都试过性子。”
楚雅静:“是么?”
周兰启没说话,只是慢慢地抬起茶盏,笑得意味深长:“这世道啊,有人看得准事,有人看得准人,小川是两样都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