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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风带着暖意，吹过稻田，掀起层层绿浪，沙沙作响。
阳光将颜婉蓉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叶俊深脚边。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微微仰着脸，任由阳光描摹着她汗湿的、泛着健康红晕的脸颊轮廓。
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杏眼里，此刻漾着池塘的水光，还有一种让叶俊深心跳加速的、探究般的光芒。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刚刚那句带着试探的邀请，此刻听起来像是某种不自量力的冒犯。
或许，对她而言，这只是一次新奇的、短暂的逃离，像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体验过了，也就结束了。
未来？
那么遥远的事情，她又怎么会记得。
就在叶俊深心里七上八下，准备找个由头把这个话题岔开时，颜婉蓉却忽然笑了。
那笑容像是在紧绷的琴弦上，忽然弹奏出的一个轻快音符。
她微微扬起小巧的下巴，带着一丝狡黠和挑战的意味，那神态，完全不是平日里那个端庄得体的颜老师，反而像个调皮的、故意刁难人的小女孩。
“好啊。”她开口，声音清脆，被风送进叶俊深耳朵里，“那就……看你表现喽。”
叶俊深一愣，没反应过来：“表现？”
“对呀。”颜婉蓉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向前走了两步，与他擦肩而过，留下一阵混杂着汗水与馨香的、独属于她的气息。“暑假那么长，说不定我一高兴，就又想来体验体验了呢？”
她说完，便自顾自地沿着田埂往前走，高跟鞋的细跟在凹凸不平的泥土上踩出一个个小坑，身形有些摇晃，却偏偏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倔强和……雀跃。
叶俊深的心，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猛地攥住，然后又轻轻抛向云端。巨大的喜悦和不确定性混杂在一起，让他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看他表现？
表现什么？
他快步跟上去，走在她身侧，看着她努力维持平衡的样子，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颜姐，你慢点。这路不好走。”
“不好走才要走啊。”她偏过头，鬓角汗湿的发丝贴在脸颊上，衬得那片肌肤愈发白皙通透，“不然怎么叫体验生活？”
两人一前一后，绕过池塘，走上了一条更宽阔些的乡间小路。
路两旁是望不到头的稻田，绿油油的秧苗正在茁壮生长，空气里满是植物和泥土混合的清新味道。
偶尔有几只白色的鹭鸟从田间惊起，优雅地掠过天际。
颜婉蓉彻底放松下来，脱下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一边走一边好奇地西处张望，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孩子打量着橱窗里的新奇玩意儿。
“那边那个水车，现在还能用吗？”
“早就不用了，装饰品。现在都用电泵抽水，方便。”
“你们这儿的空气真好，感觉肺都被洗干净了。”
“城里待久了都这么说。其实住长了也就那样，晚上蚊子能把人抬走。”
叶俊深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心情却像脚下的路一样，平坦又开阔。他喜欢看她这副模样，卸下了所有防备和职业伪装，像一块被温水浸泡过的璞玉，透出最本真的光泽。
就在这时，前面田埂的拐角处，猛地窜出一道黄色的影子！
“汪！汪汪！”
一声响亮的犬吠毫无预兆地炸响，一只半人高、浑身毛发油光发亮的大黄狗，吐着舌头，从草丛里蹦了出来，径首朝着两人冲过来。
“啊！”
颜婉蓉吓得花容失色，一声短促的尖叫脱口而出。她几乎是本能反应，身体猛地一矮，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兔子，瞬间躲到了叶俊深的身后，两只手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了他的肉里。
叶俊深只觉得胳膊上一紧，一阵柔软馨香的身体就撞进了他的后背。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和微微的颤抖，还有隔着薄薄衬衫传来的、急促的心跳声。
这场景，和当初在医院里何其相似。
他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被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莫名的喜悦填满。
“大黄！”叶俊深没有动，只是冲着那只还在摇着尾巴、似乎对自己吓到了人而感到困惑的大黄狗喊了一声，“别叫了！自己人！”
大黄狗仿佛能听懂人话，立刻收了声，尾巴摇得更欢了，它绕过叶俊深，好奇地凑到颜婉蓉脚边，伸出湿漉漉的鼻子，在她那双精致昂贵的高跟鞋上嗅来嗅去。它似乎对这个陌生的、香香的人类很感兴趣，绕着她转了两圈，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亲昵声响。
感觉到胳膊上的力道松了些，叶俊深才低头，笑着安抚道：“颜姐，别怕。这是我家的狗，它不咬人，就是……有点太热情了。”
颜婉蓉小心翼翼地从他背后探出半个脑袋，看着那只己经趴在地上、一个劲儿摇尾巴的大黄狗，惊魂未定地喘了口气。她松开叶俊深的胳膊，但手还下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角，仿佛那里是唯一的安全岛。
“你……你家的狗？”她有些好奇地看着大黄，那双杏眼里还带着一丝后怕。
“嗯，”叶俊深点点头，“我家还有只猫，不过那家伙神出鬼没的，不知道现在跑哪儿野去了。”
颜婉蓉彻底放开了他的衣角，慢慢首起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只大黄狗。“它叫大黄？”
叶俊深摇了摇头，失笑道：“哪有名字。乡下的猫猫狗狗，大都随口叫的，黄的就叫大黄，黑的就叫小黑，叫着叫着，它听习惯了，也就应了。”
颜婉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对这种随意的命名方式感到很新奇。她试探着，往前挪了一小步。大黄立刻配合地把头凑过去，在她的小腿上亲昵地蹭了蹭。
她被逗笑了，眉眼弯弯，之前被惊吓的阴霾一扫而空。
两人一狗又玩闹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绕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正是村口那片大池塘。午后的阳光洒在水面，波光粼粼。
只是，池塘边的路更窄了。
那是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将池塘和水田隔开的土埂，最宽处也不过两脚并排。有些地方还因为前几日的雨，显得有些湿滑泥泞。
颜婉蓉停下脚步，看着脚下的细高跟，犯了难。
叶俊深看出了她的窘迫。
他没有说话，只是很自然地，朝她伸出了手。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因为常年做些杂事，掌心带着一层薄茧，在阳光下呈现出健康的蜜色。
颜婉蓉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着那只悬在半空的手，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午后的风吹过，带来池塘水汽的微凉，却吹不散她脸上的热度。
她犹豫着，没有动。
叶俊深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举着手，目光坦然而坚定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交给我。
终于，颜婉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缓缓抬起手，将自己微凉的、柔软的指尖，放进了他温热的掌心。
在他手指收拢的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也跟着猛地一缩。
叶俊深握住了她的手。
握得很紧，很紧。
仿佛要将她所有的不安和犹豫，都牢牢地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他拉着她，率先踏上了那条窄窄的田埂。他走在前面，微微侧着身，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大部分的池塘。
颜婉蓉低着头，看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感受着从他掌心源源不断传来的、踏实的热度。
她的高跟鞋在泥土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深刻的印记。
一步，又一步。
两人都没有说话。
只有风声，水声，和彼此清晰可闻的，乱了节拍的心跳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