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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的雪总是来得恰逢其时，我抱着作业本穿过走廊时，正看见向文博倚在七年一班的门框上。少年肩头落着细碎的雪，红色围巾像团灼烧的火焰，指节分明的手正将金箔纸包裹的太妃糖分发给嬉笑的同学。
"小茗的喜糖当然要收下啦！"前排的女生突然拔高声音，整个教室霎时被暧昧的哄笑填满。我的耳尖瞬间发烫，那些糖纸在日光灯下折射出细密的光斑，竟比窗外簌簌而落的雪还要刺眼。
突然有人拽了拽我的衣袖。小萍凑过来时呼出的白雾沾在我的镜片上："你知道吗？小耀今早带着苹果在车棚等你，结果被向文博......"她突然噤声，望着我身后骤然阴沉的天色。
垃圾池边的积雪还盖着红色的包装纸，小耀颧骨上的淤青像朵未开的腊梅。我攥着校服下摆的手指节发白："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
"又不是你扔的。"少年扯动嘴角时牵动伤口，疼得倒抽冷气，"但说真的小茗，我确实......"
"我们永远是知音。"我匆忙截断他未出口的话，转身时瞥见二楼栏杆处那个挺拔的身影。向文博正把玩着打火机，银质外壳在掌心翻飞如蝶，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得他眉眼愈发深邃。
天台的风裹挟着细雪灌进领口，我盯着他黑色夹克上凝结的冰晶："除了拳头，你还会什么？"羽绒服口袋里还躺着那颗今早偷偷捡起的太妃糖，此刻正硌得掌心发疼。
"好。"他答得干脆，指尖烟蒂在铁栏杆上碾出焦痕，"以后不会了。"
可承诺比融雪消散得更快。当同桌额角的伤口迎着太阳光折射在三角函数习题集上时，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你答应过我的。"练习册扉页歪歪扭扭的"我爱你"被墨水晕染，像朵狰狞的彼岸花。
"他勾引你。"向文博指节上的创可贴边角，那是上周替我修自行车时划伤的口子。我突然觉得好笑，三年来如影随形的守护，何时成了缚住彼此的锁链？
放学回到家中，手机在掌心震动时，小文的对话框跳出来：【小聪表白了，我准备答应她】。小文清隽的字迹突然浮现在眼前，那个总用铅笔尾端轻点我草稿纸的男生，曾笑着说师徒间该有求必应。
"为什么啊？"我在键盘上敲出这句话时，飘窗外的梧桐枝桠正承不住积雪，"咔嚓"断裂声惊飞了觅食的麻雀。
【因为想体验恋爱滋味】
月光透过纱帘在手机屏幕投下细密网格，我鬼使神差地打下："那我可以吗？"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寒风卷着雪粒扑在滚烫的面颊上。大概是因为生气一时冲动，又大概是为了气向文博，让他知难而退，也可能是因为那一手好字……
次日清晨，教室后排传来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小文将温热的豆浆放在我课桌上，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新月："师傅该给徒弟买早餐。"他的袖口还沾着粉笔灰，身上有淡淡的墨香，与那个总是挟着烟草味的身影截然不同。
但真正让我心惊的是向文博的沉默。整整一天，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踹开后门，没有把篮球砸在那些窃窃私语的男生课桌上，甚至没有在眼保健操时往我抽屉塞草莓牛奶。
首到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彻校园。梧桐树影婆娑的小径上，那个熟悉的身影从暮色中浮现，黑色影子碾碎满地月光。我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草味，比任何时刻都要呛人。
"因为我打人？"向文博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硬铁，他抬手撑在我耳侧的树干时，我看到他缠着绷带的指节，"我们真的......"
"没可能了。"我抢在他说完前转身，泪水砸在雪地上烫出细小孔洞。身后传来沉闷的撞击声，混着积雪簌簌落地的轻响。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横亘在我们之间。
第二天在楼梯转角，我看到向文博拎着小文的衣领。冬日稀薄的阳光从气窗斜射进来，在他眉骨投下阴郁的影："敢让她哭，我会让你永远笑不出来。"他松开手时，小文的白衬衫在墙面蹭出道灰痕。
"抱歉。"我望着那道渐渐消散在楼梯口的背影，"我没想到......"
"他是怕你受委屈。"小文抚平衣褶的动作优雅得像在解数学题，"不过小茗，"他突然凑近，薄荷气息拂过我轻颤的睫毛，"我们现在算是在演戏，还是......"
我仓皇后退的脚步被上课铃声淹没。走廊尽头，向文博正把校服外套披在哭泣的女生肩头。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的短发女孩仰起脸时，眼角泪痣在阳光下像粒朱砂。
"听说他和三班的小高在一起了。"课间操时，阿杰把我拉到紫藤架下，"你不拦着？"
冰凉的铁皮长椅透过校裤传来寒意，我望着操场上追逐的身影轻笑："帮我祝福他。"起身时口袋里那颗太妃糖发出细微响动，不知何时己经融化成黏稠的糖浆，将包装纸与记忆黏连成褪色的琥珀。
暮色中的教学楼陆续亮起灯火，我抱紧英语课本穿过长廊。风裹着细雪从没关严的窗户钻进来，忽然想起去年平安夜，向文博烧了一整晚的水晶球，递给我时满心欢喜，却轻松地说着："你说过很漂亮，你喜欢。"
此刻雪花飘落在后颈，竟比那时要冷上三分。广播站突然放起《雪之华》，哀婉的旋律中，我看见走廊尽头的阴影里，猩红的烟头明明灭灭。那个身影在歌声响起的瞬间转身，裤腿的下摆扫过墙角，像被风吹散的余烬。
储物柜里静静躺着一盒创可贴，薄荷味的。我蹲下身时，一滴温热突然落在手背。窗外纷扬的雪幕中，隐约可见篮球场上有人在进行三分球练习，起跳的弧度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叠，又碎裂在愈加密集的雪帘之后。
远处传来平安夜的钟声，混着少年们嬉笑打闹的喧哗。我轻轻合上柜门，金属碰撞的轻响惊飞了窗台上的白鸽。暮色西合，最后一片雪花落在睫毛上，像命运埋下的伏笔，等待着被体温融化的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