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笔尖与跑道
向文博的作业本比他的课桌还要干净。
"你的作业呢？"我站在他课桌前，手指敲了敲桌面，"不然记你名字了。"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见向文博桌上歪歪扭扭刻着的"早"字。他头也不抬，左手压着一本皱巴巴的练习册，右手飞快地抄写着什么。
"等下等下，马上就交。"他的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像一只急于破茧的蚕。
预备铃突然响起，我转身走回座位。作业本在怀里堆成摇摇欲坠的小山，我必须在上课前把名单送到办公室。
突然，向文博出现在我面前。笔被抽走的瞬间，我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还给我！"我伸手去抓，向文博己经跳到了过道中央。他高举着我的钢笔，笔帽上的小星星挂坠在空中晃来晃去。
"来拿啊，课代表。"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过分尖利的虎牙。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我追着他绕着教学楼跑了一圈又一圈，蓝色校服裙摆扫过一排排课桌腿。向文博像条灵活的鱼，在桌椅间穿梭自如。我的小腿磕到了谁的椅子，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上课了！"班长的一声喊让向文博终于停下。他把笔抛过来，我手忙脚乱地接住，笔尖在掌心划出一道蓝线。
"谢了。"他眨眨眼，转身溜回座位。
我攥着钢笔冲出门时，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口哨声。走廊上的风扑在发烫的脸上，钢笔水混着汗水，在手心晕开一片蓝色的海。
数学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根据上次考试成绩，"她推了推眼镜，"我给每个人都定了这次考试的目标分数。"
窗外的梧桐树影投在讲台上，斑驳得像一张网。
"没达标的同学，"粉笔"啪"地断成两截，"差几分就跑几圈操场。"
教室里一片哗然。我盯着自己试卷上鲜红的"82"，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我的目标是85，只差三分，但光是想到要在众目睽睽下跑步，胃部就一阵绞痛。
"跑之前还要做俯卧撑、蹲起、鸭子步。"数学老师补充道，声音轻快得像在宣布春游。
公布成绩那天，窗外的知了叫得格外响亮。
"鹿茗，87分，合格。"
我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课桌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线。
"向文博，"数学老师停顿了一下，"65分，差了10分。"
教室里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我偷偷回头，看见向文博正懒洋洋地转着笔，仿佛即将去跑十圈操场的人不是他。
"到外边准备去。"数学老师指了指门口。
我从未见过有人能这样跑步。
向文博的校服外套在风中鼓起，像一面白色的帆。他跑过第三圈时，额前的碎发己经湿透；第五圈，有女生开始小声数圈数；第七圈，连体育老师都站在走廊上观望。
"这小子，"数学老师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体育方面很有造诣啊。"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首延伸到跑道尽头的梧桐树下。向文博跑完最后一圈时，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却还是对着围观的人群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或许他并不只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分班名单贴在公告栏那天，雨水把墨迹晕开了一些。我的名字出现在一班，向文博在西班，中间隔着两间教室以及一个楼梯的距离。
"喂，小茗。"晚上熄灯前，室友小雅突然从对面床铺探出头来，"今天有个学姐找我，说帮人递情书，认错人了，是给你的。"
宿舍的灯泡嗡嗡作响，在墙上投下摇晃的阴影。
"情书？"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对啊，"小雅晃了晃手里粉色的信封，"那人好像姓向？"
我的耳朵突然烧了起来，一把拉过被子蒙住头。被窝里，心跳声大得吓人。姓向的人全校能有几个？但怎么可能？那个抢我笔的向文博？那个让我在全班面前出丑的向文博？
"你脸红了哦。"小雅的声音隔着被子传来，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我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手指无意识地着掌心那道早己消失的蓝色划痕。窗外，夏夜的蝉鸣一阵高过一阵，像极了那天操场边的欢呼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