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雨总是来得毫无预兆。
程岚苓刚走出地铁站,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她慌忙把帆布包举过头顶,小跑着躲进街角那家二手唱片行。
门上的铜铃叮咚一响,扑面而来的是黑胶唱片特有的松木和尘埃的气味,混着雨天潮湿的凉意。
“又忘带伞了?”柜台后的老马克头也不抬地问道,手里正用绒布擦拭一张唱片。
他今天穿了件褪色的格纹衬衫,袖口沾着一点咖啡渍,鼻梁上的老花镜滑到了鼻尖。
程岚苓甩了甩发梢的水珠,笑道:“伦敦的雨要是提前打招呼,反而会让人不习惯。”
店里昏黄的灯光像是被雨水泡过,泛着毛茸茸的暖意。
她熟门熟路地拐到“电影原声”区,指尖划过一排排唱片封套——有些边缘己经磨损,有些贴着泛黄的价格标签。
突然,一张封面熟悉的黑胶让她停下了动作:《午夜巴黎》,电影里那个雨夜街景的插画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找到了什么好东西?”黎茵茵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冒出来,吓得程岚苓差点把唱片摔了。
她今天戴了顶报童帽,帽檐还滴着水,手里拎着两杯外带热可可,杯壁上凝着水珠。
“你怎么在这儿?”程岚苓接过热可可,香甜的巧克力味立刻驱散了雨天的寒意。
“普丽娅临时被教授抓去改画,放我鸽子了。”黎茵茵撇撇嘴,凑过来看那张唱片,“哇,这张我找了好久!上次在eBay上被炒到50镑——”
她的话被一阵钢琴声打断。
角落里的老式留声机旁,一个穿驼色大衣的男人正在试听唱片,修长的手指随着旋律轻轻敲打柜台。
琴声像雨滴一样清透,却又带着某种隐秘的欢快。
“是埃里克·萨蒂的《舞曲》,”程岚苓小声说,“但演奏风格不太一样……”
黎茵茵眨眨眼:“你连这个都能听出来?”
“作曲系的职业病。”程岚苓笑着抿了一口热可可,奶油沾在了上唇。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店铺的玻璃橱窗,模糊了外面的街景。
老马克索性关了店门,把“营业中”的牌子翻到“休息”一面,然后从柜台底下摸出一台老式爆米花机。
“雨天特别服务,”他眨眨眼,“但你们得帮我整理一下‘爵士乐’区的库存。”
于是接下来的两小时,她们蹲在唱片堆里分类,偶尔发现有趣的封面就互相传看——比如一张1960年代的法国香颂,歌手穿着夸张的亮片裙;又或者某张封底写着潦草手写体“给Clara”的古典乐合集。
黎茵茵甚至翻到一张封面印着猫咪乐队的黑胶,笑得首拍地板。
“这张我要了!”她高举战利品宣布,“以后就是我们公寓的指定背景音乐。”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黄昏的光线透过云层斜斜地照进来,给满地的唱片镀上一层金色。
程岚苓抱着整理好的最后一批唱片站起身,突然注意到试听区的男人己经离开了,留声机上却多了一张便签纸。
她好奇地拿起来,上面是一行潇洒的字迹:
“给那个听得懂雨声的姑娘。——P.S. 萨蒂应该会喜欢你的即兴改编。”
“哇哦,”黎茵茵凑过来吹了个口哨,“神秘仰慕者?”
程岚苓耳根一热,把便签纸塞进口袋:“……可能是老马克的恶作剧。”
回程的路上,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
她们踩着水洼走过亮起路灯的小巷,黎茵茵突然哼起了《舞曲》的调子——当然,依旧跑调得厉害。
程岚苓笑着纠正她,两个人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声音惊飞了屋檐下的鸽子。
公寓里,普丽娅正对着画板皱眉,听到开门声头也不回地喊:“冰箱里有剩的咖喱——别问我为什么又画到半夜!”
程岚苓把唱片放在茶几上,窗外的月光刚好落在那张便签纸上。
她想起今天听到的旋律,突然有了修改那段卡壳曲子的灵感。
或许明天,她会试着把雨声、热可可的甜香,还有陌生人留下的只言片语,都写进音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