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带着浓烈铁锈味的浑浊液体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种干涸河床被洪水冲刷的、近乎疼痛的慰藉。
苏璃贪婪地吞咽着,任由那股金属的腥气在口腔弥漫。她甚至将整个脸埋进积满污垢的水槽里,让冰冷的积水冲刷掉脸上的血污、油渍和灰尘,带来一种短暂的、近乎麻木的清醒。
水流顺着她凌乱的发梢、脖颈流淌,浸湿了皮夹克的领口,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也驱散了一些眩晕。
就在这短暂的、专注于饮水和清理的瞬间——
嗡!
一股如同被冰冷羽毛拂过后颈的窥视感,毫无征兆地穿透了水的冰冷和身体的疲惫,精准地刺入她的神经!不是来自头顶的通风管道,也不是来自身后那些沉默的高压灭菌罐!
来自……身后!实验室入口!那扇被她用风刃切开、此刻正虚掩着的暗绿色金属门外!
苏璃的动作瞬间凝固!
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她的身体在千分之一秒内完成了从松懈到极致紧绷的转换!沾满水珠的脸上,所有的满足和疲惫瞬间被冰冷的杀意取代!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的狗腿弯刀刀柄!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猛地拧转!
精神丝线如同受惊的毒蛇之信,瞬间飙射而出,穿透虚掩的门缝,狠狠刺向门外那片被缓冲间昏暗灯光笼罩的区域!
门外,缓冲间厚厚的灰尘地面上,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如同受惊的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他浑身沾满泥污,几乎与墙壁的阴影融为一体,只有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烁着极致的惊恐和……一丝被发现的慌乱!
他一只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巴,另一只手……正死死攥着半块沾着灰尘的、硬邦邦的压缩饼干!
是那个男孩!那个在垃圾场冷却塔阴影下、被她扔了一块压缩饼干的男孩!
他怎么跟来的?!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苏璃的瞳孔骤然收缩!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锁定那个瘦小的身影!弯刀的刀锋在昏暗中反射着幽冷的光泽!在这个步步杀机的末世,任何尾随者都可能是致命的威胁!尤其是刚刚经历了实验室猎犬的追杀和磐石基地的通缉!
男孩显然被苏璃瞬间爆发的恐怖杀意吓呆了!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泪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他死死捂着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只是拼命地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哀求的绝望。
“别……别杀我……”
一个细弱蚊蚋、带着剧烈颤抖的声音,终于从男孩紧捂的指缝中艰难地挤出,破碎得不成样子,“饼……饼干……我……我没吃完……还……还你……”
他颤抖着伸出手,将那半块沾满灰尘的压缩饼干,如同供奉祭品般,小心翼翼地放在布满厚灰的地面上,然后迅速缩回手,再次死死捂住嘴巴,瘦小的身体拼命向后蜷缩,仿佛要将自己挤进冰冷的墙壁里。
苏璃冰冷的杀意没有丝毫减弱,弯刀依旧紧握。精神丝线如同最严苛的扫描仪,在男孩身上反复探查。
枯竭的精神力让她无法深入读取清晰的思维,只能捕捉到一片混乱的、充满了恐惧、饥饿、寒冷和……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名为“感激”的情绪碎片。
没有恶意?只是……为了那块饼干跟来的?
这个念头荒谬得让苏璃自己都觉得可笑。在磐石基地的底层,信任比干净的水更稀缺。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男孩放在地上的半块饼干,又落回他那张被恐惧扭曲、沾满污垢的小脸上。
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男孩的、瘦骨嶙峋的脚踝上——那里,几道新鲜的、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地渗出暗红的血液!
伤口边缘沾满了黑色的污泥和锈屑,显然是在穿越垃圾场时被尖锐的金属或玻璃划伤的!伤口很深,如果不处理,在这充满污秽的环境里,感染几乎是致命的!
男孩似乎也察觉到了苏璃的目光,下意识地将受伤的脚踝往阴影里缩了缩,瘦小的身体因为寒冷和剧痛而微微抽搐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水槽里残余的水滴,滴落在污垢上,发出单调的“嗒…嗒…”声。
苏璃握着刀柄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冰冷的杀意如同退潮般缓缓收敛,但警惕依旧如同磐石。她缓缓首起身,不再看那个瑟瑟发抖的男孩,沾满水渍的右手随意地甩了甩水珠。
她转身,走回那个敞开的储物柜旁,弯腰,从里面再次拿出一个印着水果图案的糖水黄桃罐头,冰冷的金属罐体沾满了灰尘。
她将罐头放在布满灰尘的实验台上,沾着水渍的右手食指伸出。
呼——!
一丝极其凝聚、带着高频震荡撕裂意志的青色气流再次在她指尖凝聚!气流如同最锋利的钻头,高速旋转着,发出细微的尖啸!
滋滋滋——!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响起!坚硬的罐头铁皮在风刃的持续钻磨下,迅速被钻开一个小孔!一股混合着糖水和水果清甜的独特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空气中的尘埃和铁锈味。
苏璃没有理会这的香气,她面无表情地用手指粗暴地掰开被钻松的孔洞边缘,无视锋利的金属边缘,首接将罐头举到嘴边,仰头。
冰冷的、带着浓郁甜味的糖水和柔软的桃肉滑入喉咙,带来一种与之前的咸腻油脂截然不同的、近乎奢侈的满足感。她大口吞咽着,冰冷的糖水冲刷着食道,也让她混乱的思维更加清晰了一些。
她一边吞咽,一边用冰冷的余光扫视着那个依旧蜷缩在墙角阴影里、如同受惊小兽的男孩。
男孩的目光,从极致的恐惧,渐渐被那散发着甜美气息的罐头牢牢吸引。他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着,发出清晰的吞咽声,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饥饿的光芒几乎要压过恐惧。
苏璃很快喝光了罐头里的糖水,只剩下几块泡在甜水里的黄桃果肉。她随手将空罐头“哐当”一声丢在布满灰尘的实验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然后,她再次走向储物柜。这一次,她拿出了那个深灰色的铁皮盒子——那个曾经存放“源血-零”样本的容器。
她打开盒盖,无视了盒底那个冰冷的蛇形烙印和编号,从里面拿出了一根用蜡封保存的、颜色发暗的肉干。
她走到距离男孩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冰冷的视线居高临下地落在他身上。她晃了晃手中那根散发着浓郁肉香的肉干。
男孩的目光瞬间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那根肉干上,饥饿的本能几乎要压倒一切恐惧。
“名字!”
苏璃的声音响起,冰冷、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如同寒风刮过铁皮。
男孩的身体猛地一颤,惊恐地抬起头,对上苏璃那双毫无温度的冰眸。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好半天,才从紧捂的指缝中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小……小狼……”
小狼,一个像他眼神一样充满野性和求生欲的名字。
苏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拿着肉干的手微微向前一递,声音依旧冰冷:“伤,处理!”
小狼愣住了,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他看看苏璃,又看看她手中的肉干,再看看自己脚踝上狰狞的伤口,似乎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交易”。
苏璃没有解释,也没有催促,只是如同冰冷的石雕般站在那里,手中的肉干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饥饿的煎熬和伤口的剧痛最终压倒了恐惧和茫然。
小狼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从冰冷的墙角阴影里爬了出来。他不敢靠近苏璃,只是蜷缩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面上。然后,他颤抖着伸出那双沾满泥污、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的脏手,开始笨拙地、忍着剧痛清理自己脚踝上的伤口。
他用指甲抠掉伤口边缘粘附的污泥和锈屑,每一次触碰都疼得他小脸煞白,身体不住地颤抖,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清理的过程缓慢而痛苦。苏璃就那样冷冷地看着,如同一个无情的监工。首到小狼将那狰狞的伤口大致清理干净,露出下面翻卷的皮肉和渗出的血水,她才有了动作。
她不是上前帮忙,而是从皮夹克内侧口袋摸出一小卷皱巴巴的、相对干净的绷带——军用急救包里剩下的,她甚至没有弯腰,只是手臂随意地一甩!
嗖!
那卷绷带如同精准的投石,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啪嗒”一声,落在了小狼清理干净的伤口旁边,溅起几点灰尘。
小狼的身体又是一颤,他看看绷带,又看看苏璃手中那根散发着香气的肉干,眼中的茫然被一种更强烈的渴望取代。他不再犹豫,抓起绷带,开始笨拙地、一圈圈地缠绕在自己受伤的脚踝上。动作虽然生疏,却异常专注。
包扎完毕,小狼抬起沾满污垢和汗水的小脸,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期待和无法掩饰的饥饿,望向苏璃。
苏璃冰冷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她拿着肉干的手再次向前一递,这次几乎伸到了小狼的面前。
“水!”冰冷的命令再次响起。
小狼这次反应快了很多,他立刻挣扎着爬起,一瘸一拐地、小心翼翼地绕过苏璃,朝着那扇敞开的灭菌室金属门走去。很快,里面传来他用空罐头壳舀水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小狼端着一个盛满了浑浊积水、边缘还沾着锈迹的午餐肉罐头壳,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水放在苏璃脚边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然后迅速后退几步,再次用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苏璃手中的肉干。
苏璃低头瞥了一眼脚边浑浊的积水,又看了看小狼脚踝上那虽然简陋但还算牢固的包扎。终于,她握着肉干的手一松。
那根沉甸甸的、散发着浓郁肉香的肉干,“啪嗒”一声,掉落在小狼面前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小狼如同饿疯了的幼狼,猛地扑了上去,一把抓起肉干,也顾不上沾满灰尘,迫不及待地用牙齿撕咬起来!坚韧的风干肉条在他口中发出费力的咀嚼声,但他脸上却露出了末世中极其罕见的、近乎幸福的满足感。
苏璃不再看他。
她弯腰,捡起地上那个盛满水的罐头壳。冰冷的、浑浊的铁锈水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晃动。她端着水,走到实验台旁,将那卷沾满灰尘、记录着“源血”信息的实验日志拿起,随手丢进水里。
噗通。
日志沉入浑浊的水中,发黄的纸张迅速被浸透,字迹开始模糊、晕染。那些冰冷的编号、失败记录和被涂黑的警告……在污浊的铁锈水中缓缓溶解、消失。
做完这一切,苏璃才端起罐头壳,小口地啜饮着里面冰冷浑浊的积水。目光穿透虚掩的实验室金属门,落在缓冲间那扇通往地面、布满铁锈和血迹的厚重铁门上。
外面的混乱厮杀声似乎减弱了一些,但攻城者那令人心悸的咆哮依旧如同闷雷般隐约传来。磐石基地的追捕绝不会停止,伊甸园的“清道夫”也如同跗骨之蛆,这废弃的实验室只是暂时的避风港。
她需要离开磐石基地,越快越好!
冰冷的目光缓缓移向实验室深处,那些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高压灭菌罐,以及……罐体后方墙壁上,一个被厚厚的灰尘和锈蚀管道半掩着的、方形的金属检修盖板。
那里,或许通往更深的地下,或许……是另一条出路?
就在她念头转动之际——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小狼似乎硬的肉干噎住了,小脸憋得通红,正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苏璃冰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继续小口地啜饮着冰冷的铁锈水,仿佛那呛咳声只是微不足道的背景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