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魔女”苏璃
冰冷的触感，是这具身体刻入骨髓的记忆。
不是金属的寒意，而是更深的东西，一种从意识深处蔓延开来的、能冻结灵魂的绝对零度。苏璃的意识像沉船的碎片，艰难地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之海中打捞、拼凑。
每一次意识的凝聚，都伴随着颅骨深处尖锐的刺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那团名为大脑的。
痛，是活着的证明。
也是那场“手术”留下的永恒烙印。
视野是模糊的，像是隔着一层沾满污垢的磨砂玻璃。只有顶部刺眼惨白的光源固执地穿透这片朦胧，在视网膜上烙下几个灼热的亮点。
鼻端充斥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味——刺鼻的消毒水味，铁锈般的血腥气，还有一种……蛋白质烧焦后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糊味。几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这座地狱的、无法言喻的恶臭。
她想咳嗽，喉咙却干涸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微弱的吞咽动作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身体沉重得不像自己的，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都灌满了铅。她试图动一动手指，回应她的只有一阵更加剧烈的、源自脊椎深处某个植入点的撕裂感。
“呃……”
一声破碎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喉间溢出，微弱得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观察记录，编号零。生命体征监测系统显示，实验体意识活动出现显著波动，超出预期阈值。脑部植入体区域神经信号异常活跃，呈爆发式增长趋势。准备启动二级抑制协议。”
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男性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在地板上，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苏璃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视野摇晃着，逐渐聚焦。惨白的灯光下，一个穿着纯白色无菌服的身影正俯身凑近。
他的脸被一张严密的医用外科口罩遮住大半，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苏璃混沌的意识像是被投入一块冰，瞬间激灵了一下。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里面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温度、好奇或者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不寒而栗的专注，像是在观察培养皿里蠕动的细菌，或是在研究一块等待切割的标本。
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终端，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冷漠的瞳孔里。另一只手上，则捏着一根细长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针筒，针尖悬在她的手臂上方，针筒里是某种粘稠的、泛着不祥幽绿色荧光的液体。
二级抑制协议？
一个冰冷的信息碎片猛地刺入苏璃混乱的意识深处——那是被强行灌输的知识，关于“处理失败品”的程序。
代号“零”，实验体，兵器……这些破碎的词语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在她脑海里翻腾、撞击。
“不……”
一个嘶哑的音节从她干裂的唇间挤出，微不可闻。
研究员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根本不在意。他口罩上方的眼睛甚至没有一丝波动，拿着针筒的手依旧稳定地向她的皮肤靠近。那冰冷的针尖，带着死亡的预兆。
就在针尖即将刺破皮肤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洪流猛地从苏璃颅骨深处那个植入点爆发出来！
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能量，而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冲击，带着她濒死求生的本能、被当作实验品肆意切割的滔天愤怒、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改造”本身的非人特质。
嗡！
离她最近的那盏惨白刺眼的手术无影灯，灯罩内部的线路瞬间过载，发出刺耳的嗡鸣，然后“啪”地一声炸裂！
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溅落下来，打在冰冷的金属床沿和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警告！不明能量冲击！局部监控系统失效！重复，B区3号实验室监控系统失效！”
尖锐刺耳的电子警报声瞬间撕裂了实验室原本的死寂，红光疯狂地旋转闪烁，将整个房间染上一层血色。
俯身的研究员动作猛地一僵，那双冷漠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错愕和震惊。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炸裂的灯源，又猛地低头看向金属床上那个瘦弱的实验体。
就是现在！
苏璃的瞳孔在警报的红光中骤然收缩，仿佛两点燃烧的冰焰。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自己做了什么，也完全无法理解这股力量的来源。她所有的意念，都死死地钉在那个研究员身上，钉在他那只握着死亡针筒的手上！
撕碎他！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意识。
“呃啊——！”
研究员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手中的针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幽绿色的液体流了一滩。
他双手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头颅，身体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踉跄，撞在冰冷的仪器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他脸上的肌肉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抽搐，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瞬间充满了血丝，眼球如同死鱼般凸起，里面只剩下最原始的、无法理解的恐惧和剧痛。
精神冲击！
苏璃脑中瞬间闪过这个词，冰冷而清晰。她甚至来不及感受这股力量的可怕，求生的本能己经压倒了一切。
她的身体猛地一挣！被特殊合金锁带固定在金属床上的手腕和脚踝传来巨大的反作用力，勒得骨头生疼。
不行！太坚固了！
她的目光瞬间扫过那些束缚带，还有床头固定着的、用于切割骨骼和组织的微型激光锯。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再次淹没。
风！
另一个陌生的词汇在意识中炸开。仿佛某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被唤醒，又像是大脑深处某个开关被强行拨动。她急促地喘息着，集中所有残存的意念，指向束缚她手腕的合金带扣。
呼！
一股微弱但极其锐利的气流凭空出现，带着高频的嗡鸣，瞬间切割在合金带扣的连接处！
滋啦——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火星西溅！
那足以束缚大型变异猛兽的合金带扣，竟被这股微弱却凝聚到极致的气流硬生生切开了大半！苏璃手腕猛地用力一挣！
咔嚓！
束缚彻底断裂！
自由！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力量感瞬间冲上头顶。她如法炮制，操控着那锐利如刀的风，精准地切割向脚踝的束缚带。这一次更快，更熟练！滋啦几声，束缚尽去！
“警告！零号实验体挣脱约束！重复，零号实验体挣脱约束！启动紧急封锁！释放Ⅲ型安保单元！”
刺耳的电子警报声调陡然拔高，如同濒死野兽的尖啸。伴随着沉重的机械运转声，实验室厚重的合金气密门上方，一排红灯急促闪烁起来，门缝边缘开始冒出丝丝白气，那是高压气体在注入门框密封槽，准备进行物理性彻底锁死！
与此同时，实验室角落一扇原本平滑的墙壁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后面黑洞洞的通道。沉重的、如同金属摩擦地面的脚步声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苏璃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她猛地从冰冷的金属床上滚落下来，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碎裂的玻璃渣刺破皮肤，带来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无法缓解她内心的焦灼。
她踉跄着扑向那个瘫倒在地、抱着头痛苦抽搐的研究员。那股源自大脑芯片的精神冲击仍在持续折磨着他，使他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
苏璃的视线扫过研究员腰间挂着的身份识别卡，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扯了下来！入手是冰冷的塑料质感，上面印着研究员的照片和一个复杂的编号。
“权限！最高权限！”
她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几乎是凭着本能，将身份卡狠狠按向气密门旁边那个闪烁着红光的紧急手动开关！
“权限识别：D级研究员，王海。权限不足，拒绝紧急开启。”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无情地响起。
该死！
苏璃的心沉了下去。就在这时，角落通道里的脚步声骤然加快！一个庞大扭曲的阴影在红光中投映到实验室的墙壁上——那东西出来了！
巨大的、覆盖着暗褐色角质层的利爪首先探出黑暗，重重地扒在通道边缘，金属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她猛地扭头，目光疯狂地扫视着这个冰冷的囚笼。
实验台、冰冷的仪器、培养舱……她的视线猛地定格在房间另一侧，一个被高强度玻璃罩保护着的操作台上。
里面摆放着几支试管，试管里是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的暗红色液体，液体中漂浮着丝丝缕缕的黑色絮状物，散发出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旁边还有一个醒目的骷髅头加交叉骨头的生化标志！
“X-7原型病毒”几个小字标签映入眼帘。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瞬间攫住了苏璃。
不成功，便成仁！
她猛地转向那个在地的研究员，精神力如同无形的尖锥，狠狠地刺入他混乱的意识深处，强行攫取着一个信息：“出口！最近的！安全出口！在哪里？！”
研究员在剧痛中猛地抽搐，眼球几乎要爆裂开来，嘴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声响。混乱的、破碎的视觉碎片瞬间涌入苏璃的脑海：幽深的走廊、冰冷的管道、一个不起眼的、标注着“污物处理”的红色小门！
就是它！
苏璃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操作台旁边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红色按钮，那是手动解除高强度玻璃罩的物理开关！她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扑了过去！
咚！沉重的脚步踏入了实验室！一个身高接近三米、浑身覆盖着暗褐色角质、关节处生长着狰狞骨刺的怪物出现在红光中。
它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螺旋利齿的巨口，发出低沉而充满毁灭欲望的嘶吼。它那覆盖着厚重角质层的巨大头颅猛地转向苏璃的方向，锁定了目标。
苏璃的手指狠狠拍在了那个红色按钮上！
嗤——！
高强度玻璃罩瞬间升起！
几乎在玻璃罩升起的同时，苏璃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撞向操作台上那几支装着“X-7原型病毒”的试管！没有选择，没有退路！她甚至没有时间去看结果。
啪！啪！啪！
清脆的碎裂声接连响起！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混合着黑色的絮状物猛地爆开，如同被引爆的微型炸弹，粘稠的液体和致命的黑色气溶胶瞬间弥漫开来！
“警告！高危病原体泄漏！警告！高危病原体泄漏！启动最高级生化隔离程序！”电子警报的声调己经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刚刚踏入实验室的Ⅲ型安保单元动作猛地一滞，它那覆盖着厚厚角质层的巨大头颅似乎疑惑地转动了一下，那张布满螺旋利齿的巨口第一次没有发出嘶吼。它对空气中弥漫开的、对丧尸而言如同最美妙信息素的气味产生了本能的反应。
就是现在！
苏璃如同离弦之箭，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朝着那个研究员记忆碎片中指示的“污物处理”通道冲去！那是唯一的生路！
“吼——！！！”
通道深处，并非空无一人！刺耳的警报和病毒的气息显然惊动了更深处的“居民”。几声非人的、充满暴虐饥饿感的嘶吼猛地从通道下方传来，伴随着杂乱而疯狂的奔跑声！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烂恶臭如同实质般扑面涌来！
前有丧尸堵路，后有怪物追击！
苏璃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绝境！真正的绝境！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通道下方黑暗中涌动的、扭曲的身影，大脑深处那冰冷的植入体仿佛被彻底点燃！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冰冷、更加非人的精神力洪流，混合着“魔女”被逼入绝境的疯狂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朝着通道下方那涌来的、充满低级本能的意识狠狠压了过去！
冲！
她的身体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将速度提到了极致，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朝着那狭窄的、散发着恶臭和死亡气息的污物处理通道入口，决绝地一头扎了进去！赤脚踩在冰冷、粘腻、布满不明秽物的金属梯子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
身后，Ⅲ型安保单元巨大的身躯己经挤到了通道入口。它似乎对弥漫的病毒气溶胶有些困惑，又对通道下方传来的丧尸嘶吼和那个渺小猎物散发出的强烈精神波动感到狂躁。
它那巨大的、覆盖着角质层的爪子扒住入口边缘，发出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试图挤进这个对它来说过于狭窄的通道。与此同时，通道下方，第一只面目腐烂、眼珠浑浊的丧尸己经嘶吼着，伸出枯爪，抓向苏璃的脚踝！
上方是即将挤入的死亡巨兽，下方是扑来的腐烂行尸。
苏璃的眼中，只剩下冰冷的、近乎燃烧的疯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