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未尽,林府后堂忽接一封急信——北镇所供贡样在进京途中失物三件,涉案银数颇巨。
祖母当晚召我至堂内,冷声道:
“北镇之事,关系贡局声誉。三房绣样也在其中。如今朝上虽未追责,若咱林家不自清,怕是夏贡将被摘牌。”
我低头应道:“请祖母明示。”
她将手中折卷轻轻一拍:“你接副账以来,未曾涉外——此番北行,便是你试局之时。沈致远己接下北镇内线任务,由他同往。”
我心中微动。祖母向来不喜外人干政,此次竟由她主动派沈致远同行,显然另有深意。
“此去需走十日,中途还要绕过丰水渡口。你可敢接?”
我拱手而拜:“孙女应命。”
她微一点头,袖中轻转,冷眼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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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京前夜,我立于听潮斋后庭,望着院中月色。
卫砚缓步而来,未多言,只递给我一小封油纸包。
“这是?”
“干粮、驱寒药,还有……一副你母亲旧时所制的针锥袋。”
我一愣:“你从哪儿得来的?”
“你娘近日重整绣架时,亲手交给我,要我在你出行前转交。”他垂眸,语气淡淡,“她说,你出门带着这个,便不会心慌。”
我接过袋子,触手柔软,针脚仍在,熟悉得仿佛娘亲那双温暖手掌。
“还有一事。”我抬眼望他,“今日巷中,有人跟踪你。”
他轻笑:“顾氏的人。她早对我起疑。”
“你会暴露吗?”
“她想查我,查不到底——但我若愿意让她查些皮毛,对你更有利。”
我望着他,忽然问:“你究竟是谁的人?”
他未答,只静静一礼:“我是你听潮斋的人。”
我心头微颤,却终究未言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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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当日,清书忽然执伞奔至宅门,拉住我袖角。
“姐姐,你去了北镇,爹就要逼我应下林家书院程家的婚事。”
我面色一变:“程家?那个年近而立、三娶无后的程二公子?”
她点头,眼中含泪:“三房的人故意在祖母面前说我和卫砚私相授受,说他是‘身份不明的小贩’,让我‘趁早入正门’。”
我咬牙:“父亲竟应了?”
“他说程家虽无子,但底子厚,若我嫁去,将来可得三间铺子。”
我沉声道:“我此去不过旬日,你要替我稳住娘,也稳住自己。记住,无人能替你定亲事,除非你亲口应了。”
她拼命点头,却仍难掩惶然。
“清书,”我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若真有人敢逼你,我纵然北镇不归,也要让他们知道,林清遥的妹妹,不是谁都能动的。”
她泪如雨落,却死死咬唇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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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京途中,沈致远沉默骑行,唯在渡口时忽然开口:
“你若在北镇查出端倪,却查到林家人名下,可如何处置?”
我微怔:“你是说,林家人涉此失物案?”
“只是推演。”他平静,“若你掌得权,却不敢揭林家之私,你就不配立于林氏之后。”
我回望他,淡淡一笑:“我若查出是林家人,我会记在账上。记在我自己的账上——终有一日清理。”
他望我良久,点头:“好一个‘记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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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镇初至,街头风寒依旧,绣局中人低语皆惊。
而我翻开账册那刻,赫然发现——
失物所对应货号,竟与三年前一桩被掩盖的“银线失踪案”雷同。
那案,当年由沈家在北镇配货局暗中协助压下。
我回头望他,沈致远只冷冷开口:
“此事,不止是商事,牵连上官。”
我心中一沉。
真正的博弈,终于在这寒风中,露出它锋利的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