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林宅后堂香案铺展,三房与程家联姻的“定亲小宴”己定下吉日。
祖母并未阻止,甚至吩咐内仆打理前院。整座林府,从上到下,仿佛都在默认清书将为家族名声牺牲。
清书自那日后便少言寡语,日日伏案画稿,母亲焦急却又无计可施。
我知,这一局若不破,清书此生便再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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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前一日夜。
我在听潮斋账房内,点灯查阅一册旧年商号合约,忽见清书轻轻推门入内。
她一袭素衣,眼神清明:“姐姐,我想试一回。”
我顿住笔,看她。
“我想靠自己,不是靠你。”
我望着她手中所持,不禁一震——那是一卷她自拟的“程氏绣稿”,画面精致细腻,赫然是一副南镇常年贡样的变体图,标注清晰、编号准确。
“你用了程家的旧纹?”
她轻轻点头:“前几日三房人将程家旧账送来给我‘预习’,我一眼认出,这是三年前南镇走样被弃用的那批样纹。”
我翻开母账本,与之比对,果然——那批绣纹因图样抄袭外局被贡局退回,程家为避责,暗中行贿林宅下人,销账销档。
我眼神发亮:“这正是顾氏同程家之私证!”
清书笑了笑,带着少见的决然:“明日,你放手,我来。”
我望着她,心中忽生出一份前所未有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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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亲宴设于林府前堂,程家二公子着一袭锦服,笑意盈盈,却眼神浮荡。
祖母未言,父亲林守仁亲自陪坐,三房顾氏一身正红,得意而稳。
清书着素衣入场,眼神如水,跪拜行礼之后,只柔声道:“程公子,我有一绣稿,想请你过目。”
程二公子一怔:“姑娘既好文绘,婚后倒也添趣。”
清书却己命人呈上画卷,众人未明所以,顾氏欲言又止。
“这是我近两日所绘,”她一字一句,“参考自前朝南镇贡样纹底。但此图曾于三年前被贡局退回,理由是:图样源于商坊私绘,涉嫌抄袭。”
话音一落,众人哗然。
她转向程家:“据旧账所记,此批图由贵府所出,当年销账三百两,后经林府三房代为报销。”
程家长辈面色突变,程二公子面色涨红:“你——你血口喷人!”
“是否喷人,只需将我林家旧账、南镇贡局抄录和程家三年前底账比对一观即可。”我缓步上前,手中持三份账册,“若程家清白,可明日呈至贡局自证;若有虚,则今日定亲之言,还请自行撤回。”
程家长辈终于失了面子,冷哼一声起身:“今日之约,程家当未入帖,亦未收纳聘礼,此事作罢!”
父亲大怒:“清遥,你怎能——”
“父亲若有疑意,也可去查三房顾氏与程家往来明细。若真不知,那是糊涂;若知而纵,那便是谋局。”
我语气冰冷,不卑不亢,眼神如霜落长阶。
顾氏面色惨白,祖母半晌未言,终只是放下茶盏,冷道一句:
“此亲既退,日后清书之婚事,由其母全权负责。”
一句话,既斩三房之势,又暂归母女自由。
我抬眼,正撞上清书泛泪的双眼。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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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沈致远来访,立于听潮斋外,负手而立。
我走至门前,他却未进,只递上一封小册。
“这是贡局新规草议初稿,己拟入秋贡之后推行。若你真想借听潮斋翻局,这是破绽,也是机会。”
我低声一笑:“你这人,真是什么都替我想好。”
“我只替自己想。”他看我一眼,语气淡淡,“我想看看,你能不能真的执起全局。”
我一愣:“你到底想要我什么?”
他目光极淡,却说:
“我想你不是别人棋盘上的子。”
“我想你——成局。”
我心头一震,竟不知如何应答。
他却转身离去,只留下余风卷灯,夜色正浓。
而我知道,从今日起,听潮斋己不再是一个院落,而是我林清遥真正的——掌局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