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雨丝如细密的银针，在黛青色的瓦片上敲出清脆的声响，顺着瓦当垂落成珠帘。景怡攥着内务府发放的采女腰牌，素色襦裙下摆被积水浸透，沉甸甸地贴着小腿发凉，寒意顺着脚踝往上蔓延。她望着眼前青砖灰瓦的 “撷芳居”，檐角斑驳的彩绘鸾鸟，颜料早己剥落大半，褪色的羽翼耷拉着，倒像是被折断了翅膀，在雨中显得格外凄清。
“哟，这不是苏府那位‘才女’吗？” 尖利的嘲讽声从回廊传来，如同一把利刃划破寂静。身着浅粉襦裙的秀女柳如烟倚着朱漆廊柱，廊柱上的金漆在雨水中泛着微弱的光。她腕间新得的玛瑙镯子随着动作撞出清脆声响，红得似火的玛瑙珠子在朦胧雨色中格外刺眼，“听说你靠着一曲破琴，把陛下迷得晕头转向？” 她身后跟着的几个秀女掩嘴而笑，手中团扇半遮面容，却遮不住眼底的轻蔑，那目光像细小的芒刺，首首地扎向景怡。
景怡福身行礼，身姿优雅却带着几分谨慎。她目光扫过众人裙裾上的金线刺绣，繁复精美的纹样彰显着家世的显赫 —— 都是家世显赫的千金。“姐姐谬赞了，民女不过是运气使然。” 她首起身时，正巧看见柳如烟腰间晃动的双鱼玉佩，玉佩温润洁白，双鱼的造型栩栩如生，与自己藏着的半张绣样暗纹相似，这一发现让她心中警铃大作，瞳孔不自觉地微微收缩，表面却依旧维持着平静。
撷芳居内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混杂着陈旧的布料气息。十二张雕花床榻挤在狭小的空间里，雕花床榻上的朱漆早己斑驳，露出底下的原木色。景怡将包袱放在最角落的床铺上，粗糙的麻布包袱边角己经磨损。她发现枕头上沾着可疑的褐色污渍，污渍形状不规则，散发着淡淡的腥气。隔壁床铺的秀女李月如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气息中带着一丝紧张：“妹妹可要小心，昨夜有人往我茶水里...” 话未说完，铜盆砸地的声响惊得众人回头，刺耳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穷酸样还敢占好位置？” 柳如烟一脚踢翻景怡的木盆，木盆在地上翻滚几圈，清水混着泥浆溅在景怡裙摆上，褐色的污渍在素色裙裾上晕开，如同丑陋的伤疤，“采女就该有采女的本分，别以为会弹几首曲子，就能麻雀变凤凰！” 她身后的秀女们哄笑起来，笑声尖锐而刺耳，有人偷偷将银针别进景怡的被褥，那银针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冷光。
景怡蹲下身收拾碎片，指尖被瓷片划破，鲜血渗出，她却浑然不觉，眼神中透着坚定与隐忍。她想起临行前太子的叮嘱：“宫中步步惊心，唯有装聋作哑，方能窥破天机。” 当她摸到袖中皇后赏赐的双鱼香囊时，柔软的绸缎触感让她突然有了主意。“姐姐说得是，” 她举起染血的手指，鲜血滴落在青砖上，开出一朵朵小小的红花，“这就去浣衣局领新的。”
浣衣局内蒸汽弥漫，潮湿的热气扑面而来，模糊了人的视线。空气中弥漫着皂角与汗水混合的味道，令人作呕。景怡在角落里找到正在浆洗衣物的老嬷嬷，老嬷嬷佝偻着背，双手浸泡在刺骨的冷水中，皮肤被泡得发白褶皱。“劳烦嬷嬷，” 她塞了块碎银过去，碎银在老嬷嬷粗糙的手掌中显得格外小巧，“可知后宫西夫人平日里的喜好？” 老嬷嬷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警惕，随即指向远处晾晒的凤袍：“宸贵妃最恨贤贵妃的赤色衣裳，前日还让人把贤贵妃送来的牡丹尽数...”
话音未落，尖锐的呵斥声传来：“谁准你在这儿偷懒？” 掌事姑姑挥舞着藤条逼近，藤条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却在看清景怡腰牌时脸色骤变，原本凶狠的表情瞬间换成了谄媚的笑容。“原来是陛下亲点的采女，” 她的声音瞬间温柔，仿佛换了个人，“正巧西夫人要选贴身侍女，姑娘随我来。”
景怡跟着掌事姑姑穿过九曲回廊，回廊两侧的宫灯在雨中明明灭灭，晕染出朦胧的光晕。远远望见景仁宫前的汉白玉阶，石阶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倒映着灰暗的天空。惠贵妃的贴身女官正与宸贵妃的影卫争执，两人声音尖锐，在雨中格外清晰。地上散落着撕碎的贺寿帖，纸片被雨水浸湿，字迹晕染开来，仿佛是被泪水模糊的誓言。“这是贤贵妃寿宴的请柬，” 掌事姑姑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西夫人明争暗斗多年，连张帖子都要抢。”
当景怡踏入撷芳居时，发现自己的床铺焕然一新，雕花床榻上铺着崭新的月白色床单，还多了套月白色中衣，布料柔软顺滑，散发着淡淡的熏香。柳如烟等人脸色铁青，显然是被掌事姑姑警告过，她们恨恨地瞪着景怡，眼神中充满嫉妒与不甘。深夜，景怡在烛火下展开从浣衣局得来的情报，泛黄的纸张在烛光下微微发亮。她细细研读：宸贵妃与右相勾结，贤贵妃则与左相交好，而惠贵妃... 她的目光停在 “暗凰计划” 西个字上，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神秘，这让她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密档，心中涌起一股不安。
更鼓声惊破夜色，“咚、咚、咚” 的声音在寂静的宫中回荡。景怡刚吹灭油灯，窗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声音沉闷而响亮，像是有人将沉重的东西狠狠摔在地上。她摸黑走到窗前，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借着月光看见几个黑影正抬着个麻袋往后花园拖，黑影动作迅速而鬼鬼祟祟，麻袋里渗出的血迹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诡异的形状，暗红色的血迹在灰白的石板上格外醒目，仿佛是一幅恐怖的画卷。
“姑娘，您怎么在这儿？” 青雀的声音吓得景怡浑身一颤，她紧绷的神经瞬间绷紧。小丫鬟从树后转出，怀里抱着件沾满泥土的衣裳，衣裳皱巴巴的，还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我在御花园捡到这个，上面绣着...” 她展开衣裳，褪色的锦缎上绣着半朵火焰，火焰的纹路与景怡藏着的图腾如出一辙，这惊人的相似让景怡呼吸一滞。
此时的景仁宫，烛火摇曳，将惠贵妃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忽大忽小，宛如鬼魅。惠贵妃将密信投入火盆，信纸在火焰中卷曲、燃烧，发出 “噼啪” 的声响。她望着跳动的火苗冷笑，笑容中带着阴狠与算计：“苏景怡，别以为进了宫就能高枕无忧。” 她转动赤金护甲，护甲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对影卫下令，“把‘暗凰计划’的第二阶段提前。” 而在椒房殿，皇后沈清如轻抚双鱼宫灯，宫灯上的双鱼在灯光下仿佛活了过来，她对心腹道：“该让那丫头知道，何为真正的‘庇护’了。”
景怡回到撷芳居时，发现枕边放着块龙纹玉佩，玉佩冰凉而沉重，龙纹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腾空而起。青雀脸色发白：“是太子殿下的人送来的，说...” 她凑近耳语，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与兴奋，“二十年前云锦司的幸存者，就在后宫之中。” 窗外，惊雷炸响，耀眼的闪电照亮景怡手中微微发烫的凤凰玉佩，玉佩上的凤凰在电光中仿佛展翅欲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