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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透时，三娃子的尖叫像根细针，刺破了青竹村的晨雾。
"娘！
石磨歪了！"小男孩圆滚滚的手指戳向晒谷场，沾着草屑的布鞋在泥地上蹭出两道浅痕。
最先出门的刘婆婆端着木盆僵在巷口，木盆里的青菜"哗啦"掉了一地——老槐树下那截断剑泛着冷光，像根扎进肉里的刺。
村民们陆陆续续从土坯房里钻出来。
王二家媳妇抱着哭闹的娃，襁褓角还沾着奶渍；张婶搓着沾面粉的围裙，发间的木簪歪向一边；最末出来的赵二狗敞着怀，裤脚还沾着夜露打湿的草籽，看见满地狼藉时眼睛突然瞪得溜圆。
"都瞧！"他突然拔高嗓门，踉跄着冲过去踢了踢断剑，泥点溅在王伯的粗布裤腿上，"昨晚那动静，合着是这小子招来的祸！"他猛地转头，手指几乎戳到林深鼻尖，"前日还说你是外乡来的厨子，闹了半天是惹事精！"
林深正蹲在灶前添柴火，闻言慢慢首起腰。
他掌心还沾着灶灰，柴刀搁在脚边，刀身被他擦得发亮——昨夜砍断桃木剑时崩出的缺口，此刻在晨光里泛着钝光。
"赵二狗你胡咧咧什么！"苏小棠从厨房跑出来，发辫歪在耳后，围裙带子都没系紧。
她站到林深身侧，把他往自己身后挡了挡，"小深哥救过我命，他是好人！"
"好人？"赵二狗嗤笑一声，唾沫星子溅到苏小棠脸上，"好人会引狼入室？
你看那追魂钉！"他踹了踹墙根嵌着的钉子，"玄元宗的东西，能是普通仇怨？
我看他根本不是普通人！"
人群里起了嗡嗡的议论。
张婶扯了扯苏小棠的衣袖："小棠啊，你莫被蒙了眼...前日里他切菜那手速，哪是凡人能有的？"王二家媳妇抱紧怀里的娃，后退两步："昨儿夜里那刀风...我家窗户纸都被刮破了。"
林深垂眼盯着自己沾灰的掌心。
他能听见苏小棠急促的呼吸声，能听见大黄在脚边喉咙里发出的低鸣，能听见村民们此起彼伏的质疑像针，一根一根扎进耳朵。
他想起昨夜执法使断剑时的狼狈，想起苏小棠翻身后搭在红薯干上的手，想起三娃子揉着眼睛喊"小深哥"时的奶音——原来被信任的温暖，和被怀疑的冰凉，都这样烫人。
"都饿了吧？"他突然弯腰拾起柴刀，刀背在掌心拍了拍，又轻轻搁回灶台。
铁锅"哐当"一声被他架上柴火，"今儿吃糖饼，灶膛里煨了红薯。"
油星子"滋啦"溅进热锅里时，香气最先勾住了三娃子的脚。
小男孩吸了吸鼻子，偷偷从苏小棠身后探出脑袋。
张婶的喉结动了动，木簪不知何时被她重新别正；王伯蹲下来摸了摸断剑，指尖沾了晨露，又默默在裤腿上蹭掉。
苏小棠望着林深的侧影。
他切葱的手稳得像山，葱白在刀下滚成均匀的段；和面时手腕翻得流畅，面剂子在掌心转成圆溜溜的球。
晨光透过灶房的破窗棂，在他发梢染了层金，倒把那些质疑声都衬得轻了。
"我信你。"她凑近他耳边，声音轻得像落在灶火上的灰烬。
林深的手顿了顿。
他抬头时，看见她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火光，比昨夜藏红薯干时还要亮。"我知道。"他说，手腕又动起来，面团在案板上发出"砰砰"的闷响，"糖饼要焦了。"
苏小棠噗嗤笑出声，转身去柜里拿糖罐。
大黄凑过来蹭她的腿，尾巴扫得灶灰簌簌往下掉。
与此同时，二十里外的山路上，玄元宗执法使正攥着断剑踉跄前行。
他胸口的伤口还在渗血，每走一步都像有人拿烧红的铁签子戳肺管子。
昨夜那刀风刮过来时，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那柴刀上的暗金纹路，那股子压得人喘不上气的气势...
"宗主！"他撞开议事堂的门，跪得膝盖生疼，"林深...林深怕是觉醒了战神血脉！
昨夜那一刀，属下的凝气境修为连半招都接不住！"
上座的玄元宗主正着手中的玉扳指，闻言动作一顿。
他眯起眼，指节叩了叩案几："战神？
当年那老东西早该灰飞烟灭了。"
"可那刀意..."执法使咳了两声，血沫溅在青砖上，"和古籍里记载的'裂天'太像了。"
宗主的玉扳指"咔"地裂了道细纹。
他突然笑起来，笑声像夜枭叫："强攻不行，那就换软刀子。
你去挑个会说话的，带点礼品——就说玄元宗爱才，要请林深入宗。"他顿了顿，指腹擦过裂了纹的玉，"若是不肯..."
执法使打了个寒颤，低头应下。
青竹村的夜来得早。
林深坐在屋顶上，背靠着烟囱。
大黄趴在他脚边打盹，尾巴尖偶尔动一动，扫得瓦砾"哗啦啦"响。
他仰头望着星空，银河像条撒了盐的布，又亮又凉。
"若他们再来..."他摸着腰间的柴刀，刀身贴着大腿，暖得像块老玉，"我不会再留手。"
山风突然大了。
远处的山林里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像有人踩过。
林深的手指在刀柄上收紧，大黄猛地抬头，喉咙里滚出低哑的威胁声。
但那声音很快消失了，只余下虫鸣唧唧。
林深低头摸了摸大黄的耳朵。
他没注意到，村外的老槐树上，一片灰影正随着风摇晃。
那影子怀里抱着个朱漆木盒，盒盖上雕着玄元宗的云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