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泥泞重生
冰冷的雨水，带着铁锈和腐烂的腥气，粗暴地灌进鼻腔。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在吞咽掺杂了冰碴的泥浆。后脑勺传来的剧痛并非幻觉，是实实在在的钝击，伴随着模糊的、充满恶意的咒骂。
“册那！死瘪三！滚起来！挡爷的路了！”沙哑的沪上口音，如同生锈的锯子。
眼皮重如灌铅。陈默用尽力气掀开一道缝隙。浑浊的光线里，一只沾满污泥的破布鞋狠狠踢在他蜷缩的肋骨上。
“呃！”剧痛让他瞬间虾米般弓起身体。胃里空空如也，火烧火燎地抽搐。冰冷的泥水浸透单薄的麻布衣，寒气首透骨髓。他挣扎着抬头。
混乱的街道：坑洼的石板路积着黑水，两侧是歪斜斑驳的木板房，糊满褪色招贴和污秽。狭窄弄堂顶上是灰蒙蒙的天。这不是他的世界。恐慌毒蛇般缠紧心脏。最后的记忆——刺眼车灯，尖锐刹车，金属扭曲的巨响，还有……张狂惊恐的吼叫！
“阿狂！”陈默猛地扭头搜寻。
两米外，另一个蜷缩在泥水里的身影正艰难爬起。沾满污泥和青紫的脸，肿起的颧骨，裂开的嘴角渗着血丝。但那眉眼轮廓，陈默绝不会认错！
“阿……阿狂？”声音嘶哑如砂纸。
那人猛地抬头。那双总是玩世不恭的眼睛，此刻充满痛苦、迷茫和濒临崩溃的惊恐。看清陈默的脸，惊恐凝固，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
“默……默子？！”声音更嘶哑，带着颤抖。他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泥水飞溅。“操！真是你？！这他妈……是哪儿？！我们不是……”他停住，目光扫过地狱般的景象，自己身上的破布烂衫，远处麻木或厌恶的路人，骂骂咧咧走开的巡捕背影。荒谬和恐惧同时攫住了他。
“穿越了？”陈默吐出重若千钧的三个字。冰冷的现实如潮水涌来——1930年的上海滩，如同钢印烙在意识里。
张狂脸上的肌肉抽搐，死死盯着自己布满老茧、冻疮和黑泥的手，摸了摸粗糙如砂纸的脸颊和乱发。最终，他狠狠一拳砸进污水坑，溅起污浊水花。
“操！”压抑到极致的咆哮滚出喉咙，充满绝望的愤怒。“操他妈的！”
饥饿，无形的手攥紧胃部，疯狂搅动撕扯。最初的震惊恐惧愤怒，在深入骨髓的饥饿感前，被原始的生存本能取代。身体的热量飞速流逝，西肢发软，眼前发黑。
弄堂深处，一股微弱却异常的香味飘来——刚出笼的、带着麦香和肉馅气息的蒸汽！
那香味如钩子，钩住了濒临崩溃的神经。陈默和张狂同时抬头望去。弄堂尽头拐角，破油布支起的小摊前，一个干瘦老头正掀开冒着白气的蒸笼。里面，是几个白胖的包子！在昏暗中，散发着近乎圣洁的光。
摊前零星一两个面黄肌瘦的人慢吞吞掏铜板。
“包子……”张狂眼睛死盯蒸笼，喉咙吞咽，干裂嘴唇翕动，声音带着野兽般的渴望。“默子…我…撑不住了……”
理智道德薄如纸。活下去，填饱肚子，是唯一主宰大脑的指令。一个眼神交换，孤注一掷的疯狂。
“跑！”张狂从牙缝挤出字。
两人用尽最后力气，如出膛炮弹，从泥水中弹射扑向蒸汽香气！目标——蒸笼最上那个又大又白的包子！
“抢啊！”张狂嘶吼，破釜沉舟。
干瘦老头惊怒，浑浊眼睛瞪圆，松弛皮肉抖动。“小赤佬！作死啊！”尖利叫骂，伸手护蒸笼。
太晚！
张狂动作快如闪电，布满泥污的手精准抓住最大的包子！滚烫面皮灼痛掌心，他死死攥住。
陈默紧随其后，抓向另一个包子，指尖触到温软面皮！
“啪！”脆响！
不是包子到手，是粗糙油腻的擀面杖，带着恶风，狠狠抽在张狂手腕！
“嗷！”张狂痛叫松手，包子掉回蒸笼。另一根擀面杖呼啸砸向陈默面门！
陈默猛然后仰，泥水溅脸，堪堪躲过致命一击。擀面杖砸地闷响。
“来人啊！抢包子啦！抓贼骨头！”老头杀猪般嚎叫，尖锐刺破弄堂沉闷。
这一嗓如油锅滴水。弄堂两侧门窗“哐当”、“吱呀”推开拉开，麻木、愤怒、看热闹的脸探出。几个强壮些的汉子骂骂咧咧从窝棚钻出，抄起扁担木棍，眼神凶狠围拢。
“册那！敢抢王老头的包子？活腻歪了！”
“打断狗腿！”
“抓住！送巡捕房！”
绝望如冰水瞬间淹没两人。包子没抢到，捅了马蜂窝！围拢的身影带着赤裸恶意，手中家伙闪着不祥光。
“跑！分开跑！”陈默朝被堵住的张狂嘶喊，声音因恐惧脱力变调。
求生本能压倒一切。陈默猛地转身，朝人缝稍稀的弄堂另一头亡命狂奔。身后，沉重脚步、恶毒咒骂、扁担挥动风声，如附骨之蛆追来。
“站住！小瘪三！”
“抓住他！别跑！”
肺部欲炸，每次呼吸带着血腥味。雨水打在脸上，混着汗水泥水模糊视线。石板路湿滑，几次差点摔倒。陈默不敢回头，凭本能左冲右突。狭窄弄堂如迷宫，岔路极多，慌不择路。
追喊声时远时近。陈默钻进一条更窄、堆满破筐烂桶的死胡同，屏息蜷缩在散发恶臭的垃圾堆后，心脏狂跳欲出喉咙。追兵脚步声咒骂声在胡同口短暂停留，骂骂咧咧转向另一方向。
首到声音彻底消失于幕，陈默才敢大口喘气，冰冷泥水中剧烈咳嗽。劫后余生的庆幸转瞬即逝，更深恐惧攫住——张狂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