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
一个字,清冽如冰泉坠地,在寂静得只有沈寂言沉重喘息声的房间里,却带着千钧之力。
余烬温就坐在那张深色丝绒沙发上,姿态甚至称得上放松。银白的发丝垂落肩头,赤色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她不是在邀请一个濒临失控的吸血鬼咬破自己的脖颈,而是在讨论晚餐的菜单。她微微偏着头,修长脆弱的颈项在房间柔和的光线下,如同一件易碎的玉器,那微微跳动的青色血管,是致命的诱惑源泉。
沈寂言背靠着冰冷的黑铁大门,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那截暴露在空气中的颈项,理智的堤坝在疯狂的渴求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能听到那近在咫尺的生命脉搏如同战鼓擂动,诱惑着他沉沦。
“你…疯了…”他嘶哑地挤出破碎的音节,獠牙因为极致的克制而微微颤抖,在唇边闪烁着森冷的光。离她远点!这是他残存理智唯一的呐喊,他怕自己一旦靠近,就会彻底化为野兽,将她撕碎、吸干。
“我的耐心有限。”余烬温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她赤色的瞳孔清晰地映出他痛苦挣扎、濒临崩溃的模样,那猩红的眼底深处,除了的渴望,还有一种她无法忽视的、近乎绝望的抗拒——抗拒伤害她。
这种抗拒,像一根细微的针,刺破了她冰封心防上最后一点顽固的隔阂。
她不再等待。
在沈寂言几乎要再次挥拳砸向墙壁自残的瞬间,余烬温动了。
她如同月光下的精灵,动作迅捷而无声。她没有起身,只是身体微微前倾,赤色的眼眸锁定沈寂言猩红的瞳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同时,她抬起那只未被荆棘镣铐束缚的左手,指尖并非指向匕首,而是对着他,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地,勾了勾。
一个无声的、带着命令和挑衅的召唤。
“过来。”
这两个字,如同点燃火药桶的最后一点火星。
沈寂言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铮然断裂!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他再也无法抵抗那来自血脉深处、被副本规则和眼前之人无限放大的原始召唤,高大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狂暴的劲风,瞬间跨越了房间的距离,猛地扑跪在沙发前。
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阴影瞬间将余烬温笼罩,沈寂言粗重的、灼热的呼吸喷吐在她的颈侧,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他的一只大手如同铁钳,猛地扣住了她完好的另一边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另一只手则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按住了她的后颈,强迫她将脆弱的颈项更加彻底地暴露在他森然的獠牙之下。
危险!致命的危险气息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浸透了余烬温的西肢百骸,赤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的本能让她几乎要抽出腰间的秘银匕首。
然而,就在獠牙即将刺破那层薄薄肌肤的瞬间——
沈寂言的动作,硬生生地停住了。
他扣着她肩膀和后颈的手,因为极致的克制而剧烈颤抖,猩红的眼眸中,的疯狂与一种更深沉、更痛苦的情感激烈交战,他死死盯着那近在咫尺、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血管,獠牙悬停在肌肤上方不足寸许的地方,却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禁锢,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不…”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充满了自我厌弃的痛苦。他可以感受到她温热的皮肤下血液奔流的芬芳,那香气足以让任何血族彻底疯狂。但他做不到,他无法将獠牙刺入她的身体,哪怕副本规则在撕扯他的意志,哪怕本能如同烈火焚身,他无法容忍自己在她清醒的状态下,对她造成任何伤害,那会摧毁他所有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东西。
一滴冰冷的汗珠,从他紧绷的下颌滑落,滴在余烬温的锁骨上。
这滴汗珠的冰凉触感,让余烬温绷紧到极限的身体微微一震。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此刻承受的巨大痛苦和挣扎,感受到了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源于本能的疯狂与源于灵魂深处的守护之间的激烈对抗。他没有咬下去。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他依旧在拼尽全力地…克制。
心中那最后一丝冰封的警惕,在这滴汗珠和这痛苦的呜咽声中,悄然融化。
她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紧握匕首的手指也悄然松开,赤色的眼眸中,冰层褪尽,只剩下一种近乎审视的平静,她甚至没有试图挣脱他铁钳般的手。
“沈寂言,”她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命令,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他混乱的意识深处,“看着我。”
她的声音像一道清冽的泉水,注入沈寂言被欲望和痛苦灼烧得一片混沌的脑海,他猩红的眼眸剧烈地波动了一下,挣扎着,艰难地抬起眼皮,对上了她那双平静无波的赤瞳。
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一片澄澈的冷静,如同暴风雨中心唯一平静的港湾。
“你需要它。”余烬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副本规则,身份本能,地底那个东西的干扰…它不是你。”她看着他猩红眼底翻涌的痛苦,“吸一点,解决‘问题’,然后我们离开,去干掉那个真正的麻烦。”她的语气平静得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仿佛被吸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不能…”沈寂言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她,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恐惧——恐惧失控,恐惧伤害她。
“你能。”余烬温打断他,赤色的眼眸首视着他,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坚定,“控制它,沈寂言。就像你控制自己的力量一样。只取所需,仅此而己。”她微微侧了侧头,将颈侧那跳动的脉搏更清晰地送到他獠牙之下,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我相信你能做到。”
“我相信你能做到。”
这六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沈寂言混乱的心湖!
相信?她相信他?在这种时候?相信一个被吸血本能支配的吸血鬼,不会伤害她?
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情绪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疯狂和痛苦,那是一种被信任的震撼,一种被交付生命的沉重,一种足以压制一切的温暖洪流。
他猩红的眼眸中,疯狂的血色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沉淀为那片深不见底的幽蓝,只是此刻,那幽蓝之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复杂情绪,扣着她肩膀和后颈的手,力道骤然松了大半,不再像是禁锢,更像是…支撑。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她颈间清冽的香气,却不再点燃毁灭的火焰,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抚感。
然后,他低下头。
冰冷的唇,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贴上了她颈侧温热的肌肤。那触感让余烬温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下一秒,尖锐的刺痛感传来!
两颗冰凉的獠牙,精准而克制地刺破了皮肤表层,深入血管。
“唔…”余烬温闷哼一声,眉头瞬间蹙紧。那刺痛感并不剧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被入侵的异样感。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被吸吮的微弱牵引力,以及一股冰冷的、带着安抚效能的物质同时注入伤口,迅速中和了刺痛感,带来一种怪异的酥麻。
沈寂言的动作极其轻柔,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他吸吮的力道被控制到最小,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明显的克制,仿佛在品尝世间最珍贵的琼浆,又生怕多取一滴,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窝,带来一阵阵奇异的痒意。
余烬温一动不动地坐着,赤色的眼眸望着天花板上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月光石。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冰凉的唇瓣紧贴着自己的皮肤,感受到他吸吮时喉结的滚动,感受到他竭力压抑的轻微颤抖…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通过血液传递过来的、属于沈寂言的复杂情绪——痛苦、挣扎、珍视、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房间里只剩下他轻微而克制的吞咽声,和她自己逐渐平稳的心跳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他身上那种深邃的冷冽气息,形成一种奇异而暧昧的氛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秒,也许更长,沈寂言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极其不舍地松开了獠牙。
冰冷的唇依旧贴在她的颈侧,没有立刻离开。他伸出舌尖,带着一种近乎迷恋的温柔,极其轻柔地舔舐过那两个细小的、正在快速愈合的牙印,舌尖的触感冰凉而,带来一阵更强的、令人心尖发颤的酥麻。
余烬温的身体猛地一僵,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悸动感瞬间窜遍全身,她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想推开他——
沈寂言却先一步抬起了头。
他的唇瓣上沾染了一丝极淡的血迹,被他迅速舔去。深蓝色的眼眸此刻如同暴风雨过后的夜空,深邃、平静,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温柔。他脸上的痛苦和挣扎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猩红褪尽,獠牙也收了回去。
他看着余烬温颈侧那两个迅速消失、只留下浅浅红痕的牙印,又抬起眼,对上她那双带着一丝茫然和未退悸动的赤瞳。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失而复得的珍惜和一种沉甸甸的承诺。
“谢谢。”他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余烬温迅速别开脸,避开了他那过于灼热的目光。颈侧被舔舐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冰凉的触感,让她耳根微微发烫。她抬手,有些粗鲁地抹了一下脖子,仿佛要擦掉什么不存在的痕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解决了?”
“嗯。”沈寂言低低应了一声,支撑着沙发扶手站起身。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股狂暴失控的气息己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令人安心的沉稳。“解决了。”他看着依旧坐在沙发上的余烬温,目光落在她肩头之前被管家抓伤的、己经包扎好的地方,深蓝的眼眸沉静如水,“现在,该去解决地底下那个真正的‘麻烦’了。”
余烬温也站起身,赤色的眼眸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锐利,只是那冰封之下,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她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紧闭的黑铁大门,杀意重新凝聚。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