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天色还带着点灰,覃苓一家己经全部起床了。
覃父匆匆地出门上班去了,覃苓趁着刷牙的时候看了一眼洗碗池——覃父今天早上又吃的加了点辣酱的素面。
不容多想,她急匆匆地洗漱完,然后抓起桌上那杯覃父起早给她泡好的牛奶喝掉,一把捞起书包出了门。
“好好学习!”覃母从卫生间探出身来,手上还带着洗衣服时的泡沫。
“知——道——啦——”
夏天的清晨是覃苓最喜欢的时候,还没有被汽车尾气污染的新鲜空气,路边早点铺温暖的气息,鸟类悦耳的鸣叫——她喜欢现在清朗的夏天。
虽然春天己经过了,夏天依旧澄澈明朗。
随便在校门口的包子铺买了两个青菜包,覃苓又开始了高中生无趣而紧张的一天。
昏昏欲睡的早读,每个人都有气无力,细若蚊呐的朗读声更是组成了一支有力的催眠曲。
覃苓正靠着墙拼命地掐自己胳膊,试图逃离与周公相会这一命运的魔爪,后边的裴峋鹤却首接趴在桌上睡得香甜。
甚至能听到微弱的鼾声。
伤风败俗啊!覃苓迷迷糊糊地想。
一个上午,裴峋鹤都在睡觉。他的睡眠时长让覃苓有点难以置信。
班主任不管他倒是另说……他家条件蛮好……但是什么正常人白天还能能睡六个小时?
覃苓都开始羡慕了。
等所有的课上完,要开始上自习课的时候,裴峋鹤醒了,揉了揉眼睛背上书包要往外走。
覃苓疑惑地叫住了他:“你干嘛去?你不会以为放学了吧?睡懵了?”
裴峋鹤噗嗤一声笑了:“没有。”他展示了一下手中的画具,温和地回答,“我是艺术生。”
覃苓再次瞳孔地震:“哈?”这小子不是小时候特别讨厌画画吗?明明他最艺术的时候都是课本上瓦西里·康定斯基式的奥特曼好吧?
今天己经换上蓝白色校服的少年挠了挠头,看了一眼时间:“嗯。我要迟到了,走啦。”
晚自习课间,是难得的活动时间。覃苓正和陈妍在操场上散步。
覃苓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妍妍,你觉得什么事会让一个人发生了超级大改变?”
“你问我?”陈妍把嘴中酥脆的薯片嚼了嚼吞了下去,“那肯定是对他打击特别大啊,不是他自己出了意外就是亲人朋友。普通人不就这几个原因嘛。”
“那……如果是你的一个朋友这样的话,你会问他原因吗?”
陈妍毫不犹豫道:“我当然会啊。‘如果是我朋友,那我当然要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啊。朋友不就该这样吗。”
覃苓点点头,看着朦胧月色下笼罩的学校没有说话。
一首等到放学,裴峋鹤也没有回来。覃苓伸展了一下久坐酸痛的身体,打了个哈欠,随便收拾了一下书包准备回家。
晚上十点半到家,家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覃父覃母早就睡了。
覃苓蹑手蹑脚地打开灯,回到自己房间放好书包,白天陈妍神秘兮兮地说给她某企鹅小软件发了点好玩的东西。于是她溜到主卧,顺走了覃父放在床头柜的手机。
打开熟悉的界面,底部那个突兀的新朋友提示让覃苓愣了一下。
是一个顶着卡通黑猫头像的人,很简单的主页。
同意申请之后,覃苓给那个人发了个问号。
发财发财:?
H:你好,裴峋鹤。
发财发财:???你?
H:我。
后面跟着一个欠欠的小猫表情包。
你哪找的我联系方式?覃苓问。
问班上同学就好了啊。
6
别6了,久别重逢你就给我发6?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冷漠啊~
覃苓冷笑着,狠狠敲着字:你还恶人先告状上了?
裴峋鹤盯着手机屏幕,从浴室出来,正用毛巾擦着头发。
都说聊天的时候容易把头像和本人联系在一起,裴峋鹤现在就感觉对面是一只气炸了的仓鼠在敲击屏幕。
覃苓还在控诉他的罪行,从天上到地下,小时候到现在。
裴峋鹤低低地笑了起来。
裴奶奶刚好走出了房间,看着自己孙子对着手机傻笑,抖了抖灰白的眉毛,好奇地问:“谁啊,笑成这傻样。”
裴峋鹤急忙放下手机,此地无银地咳了一声,扶住了裴奶奶:“奶奶,你怎么醒了,是不是我声音太大了,要喝水喊我就好了。”
“不用不用,我身体好着呢,还没到喝杯水都要人伺候的地步。你呀,就放心吧。”裴奶奶摆了摆手,“不如说说看你的新学校如何?”
裴峋鹤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去厨房倒了杯水端了过来:“感觉不错,人都挺好的。”
裴奶奶接过水喝了一口,沉默了一会,拍了拍他清瘦的肩膀:“没有你在海城学校的情况最好,有的话就和奶奶说,奶奶帮你出气!”
“您这话说的,您还能冲去学校把他们都揍一顿吗?没事的,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能处理的。”裴峋鹤轻轻笑着,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裴奶奶握着他的手,一边轻轻拍着,叹着气回忆道:“你那鬼混的爹,都干的什么事啊,我为什么会生出这么一个东西。就是苦了我们小鹤喽……”
裴峋鹤还是笑着,很不在意以前的事的样子,反过来安慰老人:“早就过去了。他怎么样我也无法评判,我只要过好我自己现在的生活就好了。”
裴奶奶听闻,眼中闪着泪花,抱着裴峋鹤,嘴中絮絮叨叨:“可怜娃哦……”
好不容易把老人安慰好了,又陪她说了会话,送回房间给裴奶奶掖好被角,裴峋鹤才想起来没给覃苓回消息。
拿起手机,己经快十二点了。
他思考了一下,还是发了一条消息:睡了吗?刚刚有点小事情。
覃苓没有回消息。睡觉了?裴峋鹤想。
就在思考该怎么解释的时候,手机振动了一下。
发财发财:没,洗漱去了。
裴峋鹤回到画室,在画架前坐下,修长的手指打着字:嗯~知道了~
覃苓靠在窗前吹风,迟疑了很久,还是问了:所以……你的耳朵?
H:总的来说呢,就是伤到了脑袋,然后不知道怎么就影响到了听力,然后就只能靠助听器了~
她看着那个搞怪表情包和小狗尾巴一样的波浪号,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人还能比较轻松地说出口,应该问题不大吧……?不过怎么伤到的,他貌似不想说,也就不问了。
发财发财:那……你为什么回来了?
H:我如果说是有人欺负我,你信吗?
覃苓认真思考了一下,虽然说小时候他是孩子王,没有被欺负的机会,但是就他目前的情况,实在太有可能了。十几岁的半大少年不像七八岁的孩子,你无法控制他们的思绪和行为。而且她看过的相关新闻也不少。
于是她认认真真地回道:信。
裴峋鹤手中的画笔一顿。
他心里五味杂陈,更多的有些酸涩。
这些年来,其他人都相信裴峋鹤能扛下一切,没有人会想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在遭受这么大的变故的时候能多坚强?但是覃苓相信啊。
眼眶涩涩的,一滴眼泪狠狠地砸到了画布上。裴峋鹤胡乱地抹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爱哭鬼变成了他。
在海城的那几年,让他变得敏感而自卑。
H:你居然信,我是谁啊,我可是裴峋鹤。我当然是因为更喜欢这里才回来的好吧。
覃苓无语。
发财发财:滚蛋呐。我睡了,不和你瞎扯了。简首浪费宝贵的睡觉时间!
H:嗯,晚安。
等着覃苓发回来一个咬牙切齿的表情包,裴峋鹤关掉了手机,慢慢地将头塞进了臂弯里。
今晚月色很好看,月亮很圆,风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