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那身衣物早己无法辨认最初的形态与颜色,只是一层层污垢、油渍和不明污迹板结成的硬壳,紧紧箍在嶙峋的骨架上,仿佛随时会随着他剧烈的颤抖崩裂开来。
头发是纠结、灰败的一团,夹杂着枯叶和尘土,几绺油腻的发丝黏在深陷的颧骨和额角。皮肤是灰败的土色,布满深刻的褶皱,污垢深深嵌在每一条沟壑里。
眼窝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眼白却布满了蛛网般猩红的血丝,瞳孔缩得极小。
他的十指如同枯枝,指甲缝里嵌满黑泥,几个指甲己经劈裂、翻卷,露出下面粉色的嫩肉和凝固的血痂。
他抬起手,缓缓敲响了眼前的大门。
刚洗漱完的沈浅就听见了敲门声,“这位顾客来的挺早嘛。”打开门,门外是个眼神躲闪,浑身褴褛的流浪汉。
沈浅自然不会对流浪汉这类人群有什么歧视,毕竟自己也曾在温饱线上挣扎过,接着他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
李默看着眼前在房间的灯光下身影被拉的细长的年轻人,西装外套肩部磨出了不易察觉的毛边,年轻的脸上还带着未脱的学生气,下颌线清晰,最显眼的是那双眼睛,瞳孔原本是清澈的深棕,此时却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淡青色的雾,下眼脸挂着深褐色的阴影,他标准的中介式微笑,嘴角扬起得恰到好处,露出整齐的牙齿。
“你,你好。”李默的喉结滚了滚。
“那就让我,带您去参观一下房源吧。”
沈浅说完便拽着流浪汉的袖子,沿着脑中既定的路线缓缓走着。
李默只觉得眼前景象匆匆闪过,他身体的每个器官都在无声的低吟,彷佛想从他的喉咙中一个个跳出来。
沈浅穿过拆迁区时,感觉对方的手腕在他掌心里抖得像片枯叶。
“您瞧,就快到了,”他指着巷子尽头那团模糊的阴影,“这地段虽说偏了点,但胜在……”
沈浅话没说完就被李默喉咙里的咯噔声打断。巷子尽头的建筑根像一摊融化后又凝固的蜡,墙体在暮色里扭曲成波浪状,窗户是不规则的椭圆,玻璃泛着死水般的青灰,明明只有三层高,屋檐却诡异地向上延伸,在楼顶汇成一个螺旋状的尖顶,像某种深海生物的壳。
“这……这是什么地方?”流浪汉的声音发颤。
“您的居所。”沈浅伸手去推那扇布满铜锈的门,指尖刚碰到门板,就感觉一股冰冷的湿意顺着指缝渗进来,像是按在某种会呼吸的生物皮肤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没有想象中的尘土飞扬,反而涌出一股混杂着旧书页和……海藻腐烂的味道。
“这破房子年纪估计和这位大叔一样大,大叔喜提比自己小三岁的公寓。”沈浅暗暗吐槽。
“您看这客厅,多宽敞!”沈浅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刺破黑暗,却照不出墙壁的边界。天花板高得吓人,隐约能看到的椽子上挂着蛛网般的东西,不是白色,而是暗绿色,像某种苔藓。
地面铺着菱形的花砖,缝隙里长出几株细小的、泛着荧光的植物。
李默看见眼前的“客厅”没有地砖,只有湿漉漉的、类似章鱼吸盘的组织在地面上蠕动,每一步踩上去都会发出“噗嗤”的声响。
沈浅把手机光照向墙角的旧书柜,上面堆满了线装书,封面是剥落的皮革,隐约能看到烫金的字母在磷光下蠕动,“啧啧,您看,就是普通老房子的灰尘味,多有年代感。”
李默眼中的书柜由无数团阴影构成,那些阴影不是静态的,而是像被投入水中的墨汁般翻涌,偶尔露出一两根扭曲的肢体——可能是人手,可能是触手,也可能是覆盖着鳞片的兽爪,在阴影里互相撕扯、融合,发出指甲刮擦玻璃般的尖啸。
“窗户确实小了点,”他指着墙上一个仅容手掌大小的圆窗,玻璃上布满裂纹,“但您看这私密性,绝对没人能偷窥。”
“窗户”嵌在回廊两侧的阴影墙上,根本不是玻璃,而是一只只悬浮在虚空中的眼睛。眼球没有眼白,全是浑浊的黄色,瞳孔是竖首的黑色裂缝,像蛇瞳,却比蛇瞳大上百倍。每只眼睛都在转动,粘稠的眼液顺着眼眶滴落。
他领着流浪汉走向里间,脚下的花砖突然凹陷下去一块,发出空洞的回响。
卧室比客厅更暗,正中央摆着一张西柱床,床幔是破烂的丝绒,上面绣着看不懂的符号。
李默眼中的卧室墙壁正在融化,剥落的墙皮不是石灰,而是一层半透明的、带着血管纹路的薄膜,薄膜后面渗出幽蓝的光。
“您看这卧室,多安静!”
流浪汉突然指着床头的墙壁,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那是什么?”
沈浅转头,看到墙上挂着一幅画,画框是扭曲的骨头形状,画布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流动的黑色,黑色中偶尔闪过几双发光的眼睛。
“哦,装饰画而己,”他干笑两声,暗道上届住户什么审美,搞这么个黑暗非主流风的画走了也不给他拿掉,差点耽误我谈单子。接着从公文包里掏出合同,“您看这租金,一个月只要……”他愣住了,合同上的数字模糊不清,像是用某种红色液体写的,还在缓缓蠕动。
“签个名就行,”他没想太多,转身把笔塞到流浪汉手里,那支笔不是普通水笔,而是一根打磨光滑的指骨,笔尖还沾着红色黏液,“签完您就能住进来了,超便宜。”
流浪汉盯着合同,瞳孔猛地收缩。他看到合同上根本没有文字,只有一片不断变幻的符号,那些符号钻进他的眼睛,让他头痛欲裂。他想扔掉笔,手指却不听使唤,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按向纸面,流浪汉突然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叫。
“您别激动啊!”沈浅想去扶他,随后低头看向合同,发现流浪汉的手指按在纸上,留下的不是签名,而是一个红色的手印。
“好吧,不识字,也别这么激动啊,但我也不会歧视你啊。”沈浅摸了摸鼻子。
沈浅看着流浪汉因成功支付痛苦扭曲的脸,“害,他赚点租金应该很不容易吧,心疼成这个样子。”又看了看手机APP上“签约成功”的提示,挤出一个笑容:“您看,签了名就没事了吧?钱花掉了还可以再赚的嘛……”
沈浅很理解这种感觉,平日里风吹雨淋的,身体健康和和安全性都很成问题,更不要提舒适性和私密性了,还得时时忍受他人的白眼,估计小孩路过都得被父母一把拉过并教训到不要离他太近呢。
虽然不知道这位李大叔是通过捡垃圾还是环卫工的工作凑到了这一笔租金,但是对他来说也一定努力了许久,突然花掉一时的心痛难以避免,但就像那句话所说的,钱并不是消失了,只是换个方式陪在你身边,这间单身公寓虽然条件一般,但是满足日常需要绝对是绰绰有余,相信李大叔在住了一段时间后是不会后悔做出租房的这个决定的。
“考虑的怎么样了,想通了吗,对这个房子还算满意吧?”耳畔传来了柔和的男声,李默抬起头,就看见那个年轻的男子眼角闪着青色的光。
“感谢您的服务。”他喃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