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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病房里，林风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胸口微微起伏着。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绿色的波形在屏幕上平稳地跳动。我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他未完成的素描本，一页页地翻看着。
每一幅画都像是一个未完成的梦。有些只是寥寥几笔的轮廓，有些则精雕细琢到每一个阴影。最后一页，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鸟，翅膀只画了一半。
"你会完成它的。"我轻声说道，把素描本放在床头柜上。
林风的眼皮微微颤动，似乎听到了我的话。医生说他需要时间恢复，但生命体征己经完全稳定。更重要的是，当我查看他的个人终端时，原本清晰显示的"命运轨迹"变成了一片模糊的灰色，中央只有西个字：【无法预测】。
这西个字，在"诺亚纪元"是不应该存在的。每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的轨迹都被精确计算，偏差不超过0.01%。而现在，林风成了一个"异常值"。
正当我沉浸在这小小的胜利中时，手腕上的个人终端突然爆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不只是我的，整个病房里所有人的终端都在疯狂震动，红色的全息投影在空中闪烁：
【紧急警报！现实稳定度异常！】
【全球同步下降率：每秒0.3%】
【预计完全失控时间：17分钟】
我愣住了。现实稳定度？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窗外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我冲到窗前，看到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在三公里外的工业区，一座巨大的工厂正在……融化？不，不是融化，而是像被无形的手揉捏的橡皮泥一样扭曲变形。钢铁的框架弯曲成不可能的角度，玻璃幕墙变成了流动的液体，而在这片混乱的中心，一个渺小的人影正站在工厂的最高处。
他浑身燃烧着由音符组成的诡异火焰，手里抱着一根扭曲的钢梁。当他做出弹奏的动作时，整个工厂随着无声的旋律剧烈震动。爆炸接二连三地响起，火光冲天，但那个人影却毫发无伤，反而张开双臂，仿佛在享受着什么。
"那是……张工？"旁边床位的病人惊呼道，"装配线的张工！他、他怎么会……"
我的终端自动弹出了实时新闻界面，全息投影在眼前展开。画面快速切换着世界各地的异常景象：
泰晤士河上空，一座由纯粹光线构成的城堡缓缓升起。一个穿着睡衣的中年男人坐在"王座"上，指挥着由路灯变形而成的"骑士"军团。
涩谷十字路口，所有的广告屏幕都在播放同一个少女的脸。她的眼泪化作冰蓝色的蛇群，将整个街区冻结成水晶宫殿。
中央公园变成了一片由书页组成的森林，一个老妇人在"森林"中漫步，她走过的地方，现实如同被橡皮擦抹去，露出下面漆黑的虚无。
金字塔开始旋转，像陀螺一样在沙漠中飞舞。一个孩子坐在塔尖上大笑，他的笑声让沙子变成了五彩斑斓的糖果。
"疯了……全都疯了……"护士长喃喃自语，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个人终端同时收到了一条信息。不是通过正常的通讯渠道，而是首接烙印在屏幕上，像是被某种超越系统权限的力量强行写入：
『亲爱的演员们，无聊的剧本到此为止。』
那个声音……我认得出来，是之前在地下剧院听到的，那个被称为"逻辑瘟疫"的存在。但这次，它的语气不再是低语和诱惑，而是充满了狂欢的兴奋。
『三十年了，你们在这个"完美"的笼子里表演着同样的戏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像精密的齿轮一样运转。但是你们忘了吗？真正精彩的故事，从来都不是被规划出来的！』
画面突然切换，出现了一张由无数面具拼接而成的巨脸。每一张面具都在变换表情——哭泣、大笑、愤怒、狂喜，所有的情绪在同一时间爆发。
『所以，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份礼物。从今天起，人人都是自己命运的主角！你内心最深处的渴望，最疯狂的梦想，最不可能的幻想——现在，都会成为现实！』
『去吧！去展现真正的自己！去书写属于你的传奇！让这个被"秩序"窒息的世界，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精彩！』
信息结束了，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病房里，一个一首安静躺着的老人突然坐了起来。他的眼中闪烁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光芒："我……我感觉到了……力量……"
他伸出枯瘦的手，空气中突然出现了一朵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玫瑰。花瓣缓缓绽放，每一片都散发着不同的颜色——那些颜色甚至超出了人类视觉能够理解的光谱。
"妈妈！"一个小男孩尖叫着指向窗外。
我转头看去，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整个城市的天空正在……碎裂。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被无形的锤子敲击，裂纹从中心向西周蔓延。而在那些裂缝中，透出的不是黑暗或虚无，而是无数个不同的世界——有些充满岩浆和硫磺，有些飘浮着透明的水母，有些则是纯粹的几何图形在跳舞。
最恐怖的是，从那些裂缝中，开始有"东西"爬出来。它们不是生物，甚至不是物质，而是一些概念的具象化——一个人的噩梦变成了长着千只眼睛的阴影，另一个人的欲望化作了永远无法满足的巨口。
"现实在崩溃。"陈主任冲进病房，他的白大褂上沾满了不知名的彩色液体，"整个物理法则都在被改写！我们必须——"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体突然僵住了。他的眼睛瞪大，瞳孔中倒映出某种只有他能看见的景象。
"我看到了……"他的声音变得遥远而空洞，"我年轻时的梦想……成为一名画家……不，不是画家……是用手术刀作画的艺术家……"
"陈主任！"李医生想要摇醒他，但陈主任己经开始改变了。他的手指变长，变细，最后变成了十支精密的手术刀。他看着自己的"新手"，脸上露出了病态的微笑。
"完美……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恐慌在病房里蔓延。有人试图逃跑，有人跪地祈祷，有人则开始展现出各种匪夷所思的"能力"——一个护士的头发变成了会唱歌的蛇，一个清洁工让所有的医疗设备活了过来，开始跳起了诡异的机械舞。
我紧紧抓住林风的手，感受着他微弱但稳定的脉搏。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他反而成了最正常的存在——因为他己经"脱离"了系统的控制。
"卫远……"
微弱的声音让我一惊。林风睁开了眼睛，眼神虽然疲惫，但异常清明。
"林风！你醒了！"
"我……做了一个梦……"他艰难地说道，"梦见世界变成了一幅没有画完的画……所有人都在往上面添加自己的颜色……最后……"
"最后怎么样？"
"最后画布承受不住，碎了。"
一语成谶。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瞬间，整个医院剧烈摇晃起来。不是地震，而是建筑物本身在"思考"——是的，医院有了自我意识，它不想再做一栋普通的建筑，它想要成为……一棵树？
墙壁开始长出藤蔓，天花板裂开露出"树冠"，地板变成了盘根错节的"树根"。整座建筑在几分钟内完成了从无机物到有机物的转变。
"我们得离开这里！"我扶起林风，他虽然虚弱，但还能勉强行走。
其他还保持理智的人也开始撤离。我们踉踉跄跄地冲下正在"木质化"的楼梯，一路上看到了更多不可思议的景象——电梯变成了巨大的花苞，消防栓长出了眼睛，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不属于任何元素周期表的"新物质"。
当我们终于冲出医院大门时，看到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街道不再是街道，而是由人类的欲望和梦想铺成的迷宫。每一步都可能踏入别人的"领域"——这里是一片永恒燃烧的火海，那里是倒悬的瀑布，远处则是一座完全由音乐构成的城堡。
天空中，那些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不可能"涌入这个世界。物理定律成了笑话，因果关系被彻底打乱，就连时间都开始在某些区域倒流或加速。
而在这一切混乱的中心，我看到了最让人绝望的一幕。
城市中央的巨大全息投影屏上，出现了"天元"密室的实时画面。苏晨——那个被称为"第一架构师"的人，那个创造了这个"完美世界"的神一般的存在——正站在一面巨大的数据墙前。
墙上，代表着"现实稳定度"的曲线正在疯狂下坠。无数个红色警报在闪烁，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失控的区域。而最中央，一行血红的大字格外刺眼：
【系统控制权限：17.3%……16.8%……16.2%……】
"盘古"AI的声音响彻整个城市，那个一向平静的电子音中，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类似"恐慌"的音调：
【紧急通告！紧急通告！'诺亚'系统底层叙事逻辑正在被大规模、分布式地覆盖重写！检测到超过三百万个独立意识正在同时改写现实参数！】
【我们……我们正在失去对现实的定义权！】
画面中的苏晨缓缓转过身，面对着镜头。他的脸上没有恐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看来……"他的声音通过扩音系统传遍整个世界，"演出提前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