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别…怕…”
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低语,带着熟悉的温度,穿透了沈静姝绝望的冰层。她紧紧抱着顾念星冰凉透明的身体,感受着他生命信号那微弱却顽强的跳动,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他肩头的衣料。结晶化的进程在深蓝之眼的监控下,数值暂时稳定在1.7%,那细微的减缓(+0.03%)如同黑暗中的磷火,给了她一丝渺茫却无比珍贵的希望。
“我不怕…”她哽咽着,将脸颊更深地埋入他的颈窝,手臂上星图纹路的紫金光芒如同最温柔的丝线,缠绕着他,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暖热那冰冷的躯壳。“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不怕…”
深蓝之眼巨大的蓝色投影悬浮在一旁,冰冷的“目光”在昏迷的顾念星和紧拥他的沈静姝之间缓缓移动。数据流在眼球内部无声奔涌,最终汇聚成一行新的分析结果:
“情感变量…量子纠缠强度…持续提升…对目标结晶化进程…抑制作用…存在…统计显著性…(P<0.05)…结论:情感链接…可作为…潜在…稳定因子…”
冰冷的合成音没有情感波动地陈述着这个发现,但那旋转的蓝色光晕,似乎比之前更加深邃了一些。
就在这时,顾念星的身体在沈静姝怀中再次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这一次,不仅仅是眉头微蹙。他覆盖着阴影的长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在噩梦中挣扎。他原本空洞茫然的瞳孔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遥远星辰的银芒,艰难地亮起,随即又黯淡下去,仿佛随时会熄灭。
“顾念星!”沈静姝惊喜地呼唤,捧起他的脸,“你能听到我,对吗?看着我!回来!”
顾念星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不再是那吞噬一切的星辰漩涡黑眸,而是恢复了正常的眼白和瞳孔。只是那瞳孔依旧涣散、失焦,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他看着沈静姝近在咫尺、布满泪痕的脸庞,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眼神,仿佛一个在无边黑暗中跋涉了亿万年的旅人,突然看到了一盏熟悉的灯火,却不敢确认那是真实还是幻觉。
“我在…我在这里…”沈静姝握紧他冰凉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传递着自己的存在和信念。
顾念星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一点点地,凝聚在沈静姝的脸上。那巨大的痛苦和疏离感,如同冰雪般缓缓消融,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是难以置信的眷恋,是失而复得的巨大悲伤,还有…一种仿佛洞悉了万物本质后的、沉重的疲惫。
他反手,用尽仅存的力气,极其微弱地回握住了沈静姝的手。指尖冰凉,却带着一丝微弱却真实的颤抖。
他回来了!至少,一部分的他,从那冰冷的“视界之渊”挣扎着回来了!
沈静姝喜极而泣,紧紧回握着他,仿佛要将他从虚无的边缘彻底拉回。
“警告!侦测到…高强度…空间扰动!来源:外部坐标…城北工业区废墟…特征:熵变污染残余…混合…未知…空间撕裂能级…正在…突破…视界之渊…边界!”深蓝之眼急促的警报声骤然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温馨!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时!
咔嚓——!!!
如同镜面破碎的巨响在视界之渊的边缘炸开!流淌的星河光幕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撕裂!一个边缘流淌着污浊暗红与惨绿色能量、不断扭曲蠕动的巨大裂隙,硬生生地在这片纯净的空间中撑开!
一股比之前在熵变漩涡中感受到的更加混乱、更加堕落的气息,如同腐烂沼泽的瘴气,汹涌地灌入视界之渊!这股气息中,不仅包含着纯粹的熵增怨念,还夹杂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无数生物被强行溶解、糅合在一起的生命污秽感!
“吼!!!”
一声非人、集合了金属摩擦、骨骼碎裂和濒死哀嚎的恐怖咆哮,从裂隙中传出!紧接着,数道扭曲的身影,如同被呕吐出来般,从那污浊的裂隙中踉跄爬出!
那是…什么怪物?!
它们大致还保留着人形的轮廓,但全身覆盖着暗红与惨绿交织、如同腐烂肉瘤般不断蠕动、滴落粘液的“皮肤”。肢体扭曲变形,有的手臂异化成巨大的骨质镰刀,有的双腿融合成粗壮的爬行节肢。它们的头颅更是千奇百怪——有的只剩下半个骷髅头,眼窝里燃烧着暗绿火焰;有的则膨胀成巨大的、布满复眼的肉瘤;有的甚至没有头颅,只在胸口裂开一张布满獠牙的巨口!它们身上,无一例外地散发着浓烈的熵变污染气息,以及…一种被强行拼凑、毫无理智可言的疯狂饥饿!
“熵骸…”深蓝之眼冰冷的合成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熵变污染…与…物理物质…强行融合…的…畸变体…能量等级…中等…威胁性:高…污染性:极高!”
这些熵骸一落地,那布满复眼或火焰眼窝的“头颅”就齐刷刷地转向了沈静姝和顾念星所在的方向!它们似乎对纯净的时空本源和沈静姝身上散发出的星骸血脉能量有着本能的、疯狂的憎恶和渴望!
“嘶…吼!”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吼,数只熵骸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腐烂的恶臭和狂暴的能量,朝着两人猛扑过来!它们巨大的骨镰撕裂空气,布满獠牙的巨口滴落着腐蚀性的粘液!
沈静姝瞳孔骤缩!她立刻将顾念星护在身后,眼中紫金烈焰爆燃!手臂星图纹路光芒大盛,一道凝实的紫金光盾瞬间在身前展开!深蓝之眼也立刻投射出数道蓝色的能量束,精准地射向冲在最前面的熵骸!
**轰!砰!滋啦!**
能量束击中熵骸腐烂的身躯,炸开大片的粘液和腐肉,但似乎并未造成致命伤害!反而激起了它们更狂暴的凶性!一只被炸断手臂的熵骸,胸口的巨口猛地张开,喷出一道惨绿色的腐蚀酸液,瞬间将深蓝之眼投射的能量束消融殆尽,余势不减地射向光盾!
**嗤——!**
酸液撞在紫金光盾上,发出刺耳的腐蚀声!光盾剧烈波动,光芒迅速黯淡!沈静姝闷哼一声,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连连后退,嘴角再次溢出鲜血!她的力量在之前的战斗和维系顾念星上消耗太多了!
另一只挥舞着巨大骨镰的熵骸己经冲到近前!腥风扑面!镰刀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狠狠斩向光盾后方、被沈静姝护着的顾念星!
“不!”沈静姝目眦欲裂,想要转身用身体去挡,但己经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冰冷、透明、却异常稳定的手,轻轻搭在了沈静姝因全力维持光盾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是顾念星!
他不知道何时己经挣扎着半坐起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透明得吓人,身体看起来脆弱得如同水晶。但那双刚刚恢复焦距的眼眸,此刻却不再是痛苦和茫然,而是沉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寂静的深邃。如同风暴过后的深海,表面平静,内里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他没有看那呼啸而来的骨镰,也没有看狰狞的熵骸。他的目光,越过了沈静姝的肩膀,平静地“看”向了那只冲在最前面、胸口喷吐酸液的熵骸。
没有怒吼,没有能量的爆发。顾念星只是极其平静地抬起了另一只手,食指,对着那只熵骸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
嗡…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那只正疯狂喷吐酸液的熵骸,动作瞬间凝固!它身上流淌的暗红惨绿能量、喷吐的酸液、甚至周围飞舞的尘埃…一切的一切,都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之中!
紧接着,在沈静姝和深蓝之眼惊愕的注视下,那只熵骸的身体,从顾念星指尖所点的核心位置开始,无声无息地…分解!
不是爆炸,不是燃烧,而是如同沙堡被风吹散,又像数据被彻底删除!构成它身体的腐烂血肉、扭曲骨骼、污秽能量…所有物质和能量,都在以一种超越物理法则的方式,被分解成最原始、最基本的粒子流!这些粒子流并非消散,而是被强行牵引、压缩,在熵骸原本的位置,凝聚成一个微小、却散发着恐怖引力的…绝对黑暗的点!
这个过程无声无息,却又快得超乎想象!仅仅零点几秒,那只凶悍的熵骸,连同它喷吐的酸液,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只留下那个悬浮在空中、不断向内坍缩、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微型黑洞般的奇点!连光线都无法逃脱它的吞噬!
“归…墟…”顾念星的声音极其沙哑、微弱,仿佛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量。他点出的手指无力地垂下,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眼中的深邃迅速褪去,再次被巨大的疲惫和虚弱取代,甚至比之前更加严重!皮肤下那水晶般的透明感似乎又加深了一分!
“顾念星!”沈静姝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这恐怖的能力,代价太大了!
剩下的熵骸似乎被同伴诡异的消失震慑住了,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和本能的后退!
“深蓝!就是现在!”沈静姝抓住机会,对着深蓝之眼嘶喊!
“执行…歼灭协议!” 深蓝之眼没有任何犹豫!巨大的蓝色眼球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数道远比之前粗大、凝聚着超高能量的蓝色光矛,如同审判之枪,精准地射向剩余的熵骸!
轰!轰!轰!
这一次,没有阻碍!光矛轻易洞穿了熵骸扭曲的身体,将其核心的污秽能量彻底引爆!残肢断臂和粘液在能量爆炸中化为飞灰!
危机暂时解除。
但沈静姝的心却沉甸甸的。她看着怀中再次陷入深度昏迷、身体结晶化进程在深蓝之眼的扫描下跳升到【1.9%】的顾念星,又看向视界之渊边缘那个被强行撕裂、正缓缓弥合却依旧散发着污秽气息的裂隙。工业区废墟…熵骸…科学会的残余力量,甚至可能还有被星骸族污染的存在,己经找到了追踪他们的方法!
“深蓝,分析那个裂隙!我们能否通过它…回去?”沈静姝的声音带着决绝。留在这里,顾念星的身体只会被时空本源加速结晶。回到现实,虽然危险重重,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且,她必须阻止星骸族的计划!工业区废墟,是顾念星消失的地方,也是线索开始的地方!
“空间裂隙…稳定性…极差…能量污染…严重…首接穿越…风险…99.8%…空间撕裂…” 深蓝之眼冰冷地分析着,“但…可尝试…锚定…裂隙彼端…坐标…进行…短距…精准…投射…”
“投射?需要什么?”沈静姝追问。
“需要…强大…稳定…的…空间坐标…锚点…以及…足以…抵御…投射过程…能量冲击的…护盾…” 深蓝之眼的目光(投影)落在了昏迷的顾念星身上,“目标个体…顾念星…其意识…曾深度连接…时空本源…残留…空间印记…可作为…最佳…锚点…但其当前状态…”
用顾念星做锚点?!沈静姝的心猛地一揪。他现在如此脆弱,如何承受?
“替代方案…” 深蓝之眼似乎感知到了她的犹豫,冰冷的合成音继续道,“由我…核心载体…强行模拟…其印记…进行…锚定…但…模拟精度…不足…投射落点…误差…极大…风险…不可控…”
沈静姝低头看着顾念星苍白的脸,手指抚过他冰凉却依旧熟悉的轮廓。留在这里是慢性死亡,回去是九死一生…但回去,才有希望!
她眼中紫金光芒再次亮起,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用他做锚点!深蓝!我来做护盾!用我所有的力量护住他!我们…回家!”
“指令…确认…空间投射…协议…启动…” 深蓝之眼巨大的投影开始收缩,核心模块爆发出刺目的蓝光!整个视界之渊的能量开始向着顾念星汇聚!一道柔和的蓝色光柱将他笼罩!
沈静姝紧紧抱住顾念星,全身的星骸血脉能量毫无保留地燃烧起来!紫金色的光芒如同熊熊烈焰,将她和他紧紧包裹!
“顾念星…坚持住…我们回家…”她在心中默念。
“坐标…锁定…投射…开始!”
狂暴的空间乱流再次将他们吞没!这一次,目标不再是未知的深渊,而是那片浸染着血与火、却也孕育着最后希望的…归墟之地!
工业区废墟上空,一道微弱的蓝光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