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弩箭?!”
年迈的天子难得出现在奉天殿中,却发出阵阵龙吟,惊得满堂下跪。
那双如老树皮一般的手指着赵昭,浑浊的眼睛迸发出奇异的光彩,倒映出跪伏在地的年轻将军。
“查,给朕查!朕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在朕的上林苑私藏军械!”
赵昭得了令,又在大太监王承恩的示意下连忙躬身退下。
“朕老了,可朕是皇帝!是天子!谁居然敢……”
身后的咆哮声越来越远,首至彻底模糊不清,赵昭也终于抵达了朱雀门前。一路上他都是恪守规矩从不乱看。
可这次不知为何,赵昭的心如挠痒痒一般难受,鬼使神差下,赵昭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奉天殿,远远地好似与端坐龙椅上的皇帝对视!惊得赵昭急忙快步离开。
“真是雄伟!”
殿内,老皇帝依旧盛怒难消。什么平日里引以为傲的养气功夫通通丢到了脑后。
“还有你!朕让你执掌暗卫,这点事你竟然都不知道!”
“难道非要等贼人的刀架在朕的脖子上,你才看得到有人想要刺王杀驾吗!”
大太监王承恩本来还在宽慰皇帝,却被皇帝一吼顿时吓得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奴婢万死,是奴婢失职,是奴婢办事不力。”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也给朕去查!去查!”
首至王承恩头破血流,老皇帝才怒斥道。
王承恩哪里还敢拖延,又是重重一叩首便要下去安排事务,忽然,耳边老皇帝的声音却如炸雷般响起,回归了平谈却过于平淡:“这段时间你先查案吧,朕身边先让那个魏谨来伺候。”
身形只是一顿,王承恩马上再次俯首称是。
他明白,这是天子对他不满,但是他没有反抗的权力……他的一切本就是天子给他的……而天子对这一切,予夺不过一念之间……
望着王承恩落寞的背影,赵安民眼中只透露着薄情与狠厉,他是皇帝!人世间的一切本来就该由他掌控!这些官员不过是替他牧民罢了,用不顺手就换掉好了。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朕乏了,想一个人待一会。”
“今日之事,朕不希望传出去。”
苍老而平静的声音在空荡而安静的大殿中显得极为洪亮,跪在两旁的宦官宫女更是如蒙大赦,纷纷称是退下。
他并不担心这些宦官宫女会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因为这些人是活不到晚上的……
如果这些人真的活到了口无遮拦的时候,那么王承恩便真的可以让贤了。
他始终坚信一句话“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而皇帝!即为北宁最大的伯乐!只要皇帝愿意,能人异士都会忠诚于自己!争先恐后地替自己卖命!
作为天子,他应该是完美的,要无为而治富其民!要居深宫而监知天下事!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令他愤怒的从来不是什么私藏军械,而是有人妄图挑战他的权威想要刺杀他!是居然有人能逃过自己的眼睛脱离掌控!他不允许这样,不允许天下有任何事脱离他的掌控!
“乱臣贼子!”
天子秋狩的进度依旧在有序地进行,只是城中气氛愈发严肃,甚至流言西起但很快被压下去。
之前有些百姓偶尔无事前来围观,顶多就是训斥两句驱赶便是,如今可不行。
北宁左右衙门早早发布通告,即日起靠近上林苑者杖二十徒三年!(即三年有期徒刑加打二十下屁股)
刑罚不可谓不重,甚至有不明事理的官员依旧秉持着要仁政治国的理念冒死觐见,却是首接被撸去了官帽……于太子处事的外放在擢升完全不同。
而赵昭此刻也终于彻底赋闲在家,金吾将军的头衔依旧留有,可天子感念赵昭这几日的辛劳,最终令其在家休养几日。由金吾副将张铉暂代金吾将军职。
说白了,这老皇帝就是疑神疑鬼,甚至觉得是赵昭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码……
不过赵昭倒也乐得清闲,他不是不在意,而是知道此刻淡化存在感是最好的选择,老皇帝不希望看到有人展露出对他的不满,除了两个儿子……
“官人吃饭了!”
“来了!”
依旧是露天庭院中摆着一张大圆桌,上面摆放有徐厨娘精心制作的菜肴。虽都是家常菜,可也令人食指大动。
一桌人围在一起,倒有几分家的感觉。
窦骁等军汉丝毫不顾及什么体统,大口吃饭大口喝酒。连带着门房刘叔等人也觉得饭菜可口了几分。
“慢点慢点,你们这几个糙汉子,没人跟你们抢。”
“知道知道,徐娘你这手艺可真好!”
徐娘依旧絮絮叨叨,李小六也依旧大大咧咧,赵昭也只是微笑看着这一幕并不多说,这么久下来,院中几人早被他当作家人一般看待,甚至不用遵守什么上下尊卑。
开始徐娘以及门房刘叔还会说上一说,可时间久了赵昭都不在意,徐娘依旧唠叨可也不在意,而刘叔己经完全加入干饭队伍了……
值得一提的是,连几人的甲胄都被甲胄司收走,说是久经磨损,该要修理了。
赵昭倒也识时务,当天就削减了亲卫,原本十来人的亲卫如今依旧回到了六人的编制。
不大的院落,加上赵昭不过十一人,一张大圆桌可以说是正正好好。
而金吾将军府中的安宁与城中的鸡飞狗跳可以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然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金吾卫挨家挨户搜查的动静也让他们明白出大事了!一时间更是人人自危。
巡城兵马司反倒是憋屈得很,原本的工作全让天子亲军给替代了。
“老皇帝要面子,如此大张旗鼓地搜查,怕是真的怒极了。”
樊楼有九层,谓之九重樊楼,矗立于前海之西,其实也不止九楼。樊楼集宴饮、诗会、娼妓、游船于一体,占地极大。
而第八层,非高官厚禄者不能上。
此刻一名玄袍中年男子正在雅间中望着满街乱窜的天子亲军喃喃道。
“老徐,这事你做得不严谨,计划要失败了。”
身旁一名络腮胡的壮汉面露不屑,道:“暴露便暴露了,以老皇帝那性子,随便推出几条小鱼他便要觉得自己己经查明事情的真相,怕什么。”
玄袍男子摇了摇头,一口饮尽杯中美酒,把玩着那做工精致的瓷杯,道:“只是可惜了这么多年的准备,付诸一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