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国借着油灯昏黄的光,指尖划过《赋税律》上的一行小字——
"凡遇灾年免征,地方不得另立名目征捐,违者杖八十,流三千里。"
纸页己经泛黄,墨迹却仍如刀刻般清晰。当年他在县衙当差时,就因亲眼目睹主簿篡改税册而被赶出衙门。如今这本手抄律令,终于要派上用场。
"老二,真要这么干?"姬鸿图压低声音,铁匠铺的火炉映得他额角发亮,"那可是县太爷..."
张定国没答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刘家"抗旱捐"的收据,上面赫然盖着县衙的朱印。
"民告官,以卵击石。"他冷笑一声,"可若是官告官呢?"
深夜,晏清领着胡一刀翻进刘家粮仓后院。
"二十八叔,就这儿!"她指着墙角新砌的砖块,"前日刘家连夜补的墙,底下肯定有东西!"
胡一刀的匕首插进砖缝,轻轻一撬——霉变的麦粒簌簌落下。这根本不是新粮,而是去年赈灾时朝廷拨下的陈粮,本该分发给灾民的!
"好个刘扒皮..."胡一刀舔了舔刀刃,"连赈灾粮都敢吞。"
晏清摸出块炭,在粮袋上画了个歪扭的"贼"字。明早县衙来查仓时,这个字会像耳光一样甩在县太爷脸上。
公堂鼓响时,张定国正跪在《赋税律》上。
"大胆刁民!"县太爷惊堂木拍得震天响,"诬告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大人明鉴。"张定国双手呈上那本手抄律令,"抗旱捐违制,赈灾粮失踪,按律该..."
话未说完,师爷突然惨叫一声——胡一刀的匕首钉着他袖中的账册,正正扎在"赈粮私售"那页。
堂外突然骚动。姬鸿图带着三十多个汉子抬来三口麻袋,"哗啦"倒出满地霉麦。
"大人!"刘财主面如土色,"这、这是有人栽赃..."
张定国缓缓起身,从怀中掏出最后一张纸——县太爷小舅子与粮商往来的密信。
公堂外,旱了三个月的天,突然响起一声惊雷。
"姐!快看!"晏疏举着块黍面饼跑进院子,身后跟着一瘸一拐的晏尘。
刘家倒台后,县衙被迫开仓放粮。虽然分到每户不过升斗,但对饿绿了眼的村民来说,己是天降甘霖。
晏清掰开饼子,突然从里面抠出个纸团——竟是半张地契!原来晏尘趁乱钻进了刘家祠堂,把这玩意儿当糊墙纸扯了下来。
"河滩地..."李氏手在发抖,"这真是咱们的地契?"
张定国望着地契上鲜红的官印,突然大笑出声。原来这地本就是官田,刘家霸占多年,如今阴差阳错竟回了自家手中!
夜里,张定国把地契压在了第七个粮罐下。
"当家的,接下来..."
"等雨。"他望向漆黑的天际,"等一场透雨。"
灶台边,晏尘正用黍粒摆字,歪歪扭扭组成了个"粮"字。晏疏偷偷添了两笔,变成了"娘"。
李氏抹了把泪,突然发现三个孩子不知何时都睡着了。晏清怀里还攥着那块炭,手指黑乎乎的,像握着一把未熄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