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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倒也没急着赶她走，宜修见状，声音轻柔，指尖掀开食盒盖子，“听说爷没用晚膳，妾身炖了碗黄芪枸杞鸡汤，最是温补。”
热气氤氲而起，胤禛扫了一眼，羹汤清亮，上面浮着几粒枸杞，香气扑鼻。他本没什么胃口，但见她眉眼弯弯，虽裹着斗篷，可鼻尖和下巴还是被冻的微红，此刻看起来到像个惹人怜惜的白兔，他到底还是接过碗。
宜修见他接过碗，唇角微扬，低眉顺目道：“爷为国事操劳，妾身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尽些心意。”
胤禛舀了一勺汤，热气氤氲间抬眸看她：“你倒是有心。”语气平淡，辨不出喜怒。
“这是妾身分内之事。”宜修指尖轻轻抚过案头，而后故作好奇地望向书架，轻声道：“爷书房里的书真多，妾身能借几本看看吗？”
胤禛拿起汤匙轻轻吹了吹，喝下一口汤，随后抬眸，深深的看她一眼：“识字不多，倒爱看书？”
宜修抿唇一笑，眼尾微弯：“妾身愚钝，便想着多学些，这样也不至于下次还抄《女诫》。”
胤禛挑眉，终是点了头：“看吧。”
宜修状若无意的拿起一本《盐铁论》坐在窗边矮榻上，烛光照在她脸上，投射出长睫的倒影，颇有些岁月静好之意，胤禛偶然间抬头便看见了这一幕，表面不动声色，却在低头时不着痕迹的弯了嘴角。
西院里，李氏在屋里来回踱步，手里的帕子绞得死紧。
侍女翠果小心翼翼道：“主子，听说爷今日在书房忙朝务，连晚膳都是那边送进去的……”
李氏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她倒是会献殷勤！”
可她突然又想起那盘椒麻鸡，喉头仿佛又火辣辣地疼起来，她知道自己斗不过她，可心里却越发不甘。
“去，拿那件爷上次说我穿着好看的衣裳来。”她忽然道，“再炖一碗杏仁羹，我亲自给爷送去。”
翠果犹豫：“可上次爷说了，不让您再去书房打扰……”
李氏冷笑：“我也是侧福晋，难道还不如她一个刚进府的？”
翠果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按李氏吩咐的照做。
宜修翻了一会终于找到自己要找的那页，她抬头偷偷瞄了一眼胤禛，发现他此时并未看着自己，思索了一下，便开始自说自话起来，“爷书房里的书当真有趣。”
她忽然轻声道，指尖点着书页，“这上头说煮盐剩下的卤水能蚀铁，妾身倒想起幼时随阿玛在任上，见河工们冬日凿冰极是辛苦……”见胤禛不语，她只能继续硬着头皮，状若无意地说下去，语声渐低，“还听闻一个老河工说，卤水能化冰。”
话音未落，她忽觉一道视线沉沉压来，连忙合了书页，低眉顺目道，“妾身多嘴。”
屋内静得能听见银炭爆裂声，胤禛久久不曾发话，宜修说不紧张是假的，但她面上不显，只是安静地垂首而立，指尖无意识地着书页边缘。
屋内霎时静得可怕。胤禛缓缓搁下朱笔，目光如电射来：“你可知妄议朝政是何罪？”
宜修福身跪地请罪：“妾身不敢妄言。”
“哼，你倒是眼尖。”胤禛声音低沉，语气不仅比平时更冷，还带着上位者的威严，“这安山湖的折子，看了多少？”
她声音轻软，却不敢抬头，“只是......巧合罢了……”
胤禛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沉水香的气息。
宜修本能地屏住呼吸，却见他伸手取过那本《盐铁论》，眼底的神色不明。有趣？这书艰深冷僻，便是年轻的学士子弟也未必尽解，她竟能读得进去？还能精准的找到以冰化盐的法子，究竟是巧合，还是早就烂熟于心。
“你看这书是巧合？”他声音低沉，辨不出喜怒。
宜修知道胤禛这是在试探自己，她不是不知胤禛本就多疑，可若是这一次失败，往后只怕再难获取信任，她便无法阻止历史线偏移，所以这一步必须得走。
宜修仰起脸，她眼眶微红楚楚可怜：“妾身知错，妾身只是心疼爷眉头不展，想要替爷分忧……”
“分忧？”胤禛眸色骤深，他捏住宜修的下巴，手上力道加重，“替我分忧还是替德妃娘娘分忧？”
“爷误会妾身了。”宜修眼中瞬间蓄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其落下：“妾身入府以来，从未与永和宫通过消息……”
他自然知道，这府里一花一草都躲不了他的视线，如此倒让他手上的力道松了三分。
胤禛看了她许久，终还是松开手，转身走向书案：“起来。”
“卤水化冰...”他若有所思地踱到舆图前，“你说的法子，倒可一试。”
宜修起身，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膝盖和下巴，低垂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胤禛转身，目光落在她脸上，他眼神复杂地打量宜修，“你先回去吧。”
突然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爷！李主子来了，说是有要事...”苏培盛的声音戛然而止。
书房门被推开，李氏一眼看到立在书案旁的宜修，脸色顿时变了。
“妹妹也在啊。”她勉强挤出一丝笑，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妹妹可真是贴心，知道爷公务繁忙，连晚膳都亲自送来。”她衣袖下的手暗自攥紧，面上却笑得和煦，“只是这书房重地，姐姐我都不敢常来打扰呢。”
宜修轻声道：“姐姐教训的是，是妹妹僭越了。”
李氏见她这般示弱，心中不免得意，又转向胤禛：“爷，妹妹初来乍到不懂得您的习惯喜好。”她眼波盈盈，“还是让妾身来伺候您吧。”
胤禛执笔的手一顿，却未抬头，只是淡淡道：“是我让她来的。”
李氏笑容一僵：“这…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宜修适时抬眸，淡笑道：“姐姐说得对，是妹妹不懂规矩。爷既有姐姐照顾，妾身就先告退了。”
胤禛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嗯。”
李氏看着宜修离开，面上浮起一抹得意之色。
胤禛这才抬眸，见李氏一袭胭脂色旗装，鬓边金钗微晃，衬得肌肤胜雪，但此刻他却无心欣赏，只是皱眉问道：“何事？”
李氏欣喜快步上前，将食盒往前推了推：“妾身见爷连日操劳，特意做了碗杏仁羹。”话未说完，余光瞥见那一碗己经喝过了的鸡汤，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放着吧。”胤禛语气平淡，却在李氏黯然垂首时补了一句，“过两日得空去瞧你。”
李氏眼中顿时漾起喜色，还想说什么，但在胤禛冷峻的目光下噤了声。终究不敢违逆，悻悻福身退下。
待脚步声远去，书房内重归寂静。
胤禛的目光在那碗杏仁羹上停留片刻，终是未动。他抬手示意苏培盛：“收起来吧。”
苏培盛会意，轻手轻脚地将食盒挪到一旁的多宝格上，既未撤下，也未呈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