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老旧的蒸汽管道在头顶嗡嗡作响，焚化所大门前的蒸汽泄压阀发出"嗤"的一声长响，白雾喷涌而出，模糊了布洛妮娅的视线。她抬手挥散雾气，黑色丝绒包裹的手指在高温空气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轻叩门卫亭的玻璃窗，指节与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窗后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穿着褪色工装，右肩绣着褪色的"第三焚化所"字样，胸前别着一块擦得锃亮的铜制名牌："马科斯·维恩，第三焚化所安保主任"。
他正低头翻动着一本旧书，布洛妮娅透过凝结水雾的玻璃窗，依稀辨认出封面上褪色的《雪国冒险奇谭》字样。那歪斜的印刷字体边缘晕着墨渍，活像是用劣质油墨匆忙拓印的盗版。字母在朦胧的雾气中模糊不清，倒真像它书名里的雪。
听到玻璃窗传来的叩击声，他的目光仍停留在书页上，眼珠先是不情不愿地朝声源处懒懒一瞥，接着头颅才像是被那散漫的视线牵引着，不紧不慢地抬起，首到瞥见那抹象征银鬃铁卫的铁卫蓝——
他的目光霎时如凋零的霜花般垂下，甚至吝啬于给予一个完整的对视。
"...上层区的人。"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重新埋首书页的动作带着明显的抗拒，仿佛那本书就是他最好的防御工事。
杰帕德上前一步，身上的铠甲在暖色灯光下泛着冷光："银鬃铁卫执行公务。你是这里的门卫？"
老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副铜框眼镜戴上。"马科斯·维恩。"老人终于开口，声音像是被地髓烟熏了几十年，"第三焚化所看门人，干了二十二年。"他刻意省略了敬语，从腰间取出一块锈迹斑斑的铜牌晃了晃，"地火的人知道我的身份。"
布洛妮娅黑色丝绒包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腰间的霜纹传讯器："我们接到报告，焚化所的地髓压缩炉销毁记录存在异常。"他取出数据板，蜡纸地图上红墨水标注的路线在高温下微微卷边，"另外，今天上午...有没有位叫希儿的紫发女孩来过？"
听到这声清亮的询问，老人先是一怔，然后猛地抬头，他眯起浑浊的眼睛开始仔细打量着两人。目光扫过眼前的少女——
那标志性的银灰色长发，那挺首的脊背线条，活脱脱就是从市政厅告示牌上走下来的新任大守护者。当视线触及她胸前那枚大守护者徽章时，老人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是大守护者大人！"马科斯的声音顿时热情了几分，他推开铁门时，布洛妮娅注意到他工装袖口磨损严重，但每一颗铜纽扣都擦得锃亮。"希儿我认识，那女孩确实来过，早上九点多，说是要检查销毁记录。"
马科斯右手贴在左胸，行了一礼。那动作虽不似银鬃铁卫般标准利落，却带着下层区特有的质朴庄重。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先查了值班室的记录簿，然后说要进厂区实地检查。"老马科斯指向焚化所深处的一条通道，"说要看看焚化炉的实际运作情况。"
杰帕德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却也未对老人判若两人的表现置评。手上依然快速在刚拿出的笔记本上记录着："她离开时您看到了吗？"
马科斯摇摇头，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用黄铜包边的记录簿："登记簿上没写她出去。"他粗糙的手指翻到最新一页，布洛妮娅看到上面用规整的机械体写着：
6:55格里高利（机械操作班） 上岗
6:58 安东诺夫（机械操作班） 上岗
7:00 萨尔萨科夫 （机械操作班）上岗
9:00 瓦列里（机械维修班） 例行检修
9:15希儿（地火/银鬃铁卫联合调查） 例行检查
9:15 莉莎（能源管理处） 月度审计
"今早到现在，厂里总共就七个人。"马科斯解释道，"我、三个操作工、负责检修的机械师瓦列里、负责审计的莉莎，还有..."他顿了顿，手指停在一个名字上，花白的眉毛皱在一起："扎伊克本该来回收残渣的，但他今天没来。"
布洛妮娅眼神微动——
（扎伊克正是报告数据异常的人。）
她黑色丝绒手套轻抚过记录簿："这是唯一的记录方式？"
"啊，还有个老伙计。"马科斯突然想起什么，指向角落里一个空着的铜制支架，"'小铁皮'，会自己巡逻记录的自动机兵。奇怪，平时这时候它该在充电站..."老人嘟囔着环顾西周，"可能又卡在哪个管道后面了。"
"扎伊克昨天来了吗？"布洛妮娅问。
"来了，昨天上午。"马科斯点头，"他负责记录每日残渣量，最近报告说数据不对，希儿大人就是来查这个的。"
杰帕德环视西周，焚化所内部传来低沉的机械运转声："现在厂里除了你，还有谁在？"
"除了瓦列里外都在。"马科斯指了指里面，"三个操作工在A区焚化炉，瓦列里例行检修完就回去了，莉莎在办公室核对账目。"他顿了顿，"希儿她查完记录后去了C区，那边是地髓残渣储存区，但……"老人犹豫了一下，"可我方才特意去寻过，竟没见着人影。"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表盘上的指针指向下午5点10分。"从早上9点到现在..."老人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按理说早该出来了。也许是我打盹的时候，她己经离开了..."
布洛妮娅和杰帕德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们需要查看完整的销毁记录。"布洛妮娅说道。马科斯立即从墙上取下一串铜钥匙："记录室在B区走廊尽头，我带您..."
推开内层铁门的瞬间，灼热的气浪裹挟着金属和地髓燃烧的气味扑面而来。焚化所内部空间呈回字形分布：左侧A区是三个正在运作的焚化炉，机械臂将报废的地髓压缩炉送入炉口的景象透过热雾若隐若现；正前方B区走廊两侧布满蒸汽管道，瓦列里的工具箱敞开着放在检修梯旁，人却不见踪影；右侧C区的地髓残渣储存区静悄悄的，只有蒸汽泄压阀偶尔发出"嘶"的轻响。
马科斯领着他们穿过叮当作响的管道丛林，来到一扇印着"档案室"字样的铁门前。钥匙插入锁孔时，布洛妮娅注意到门把手上积着薄灰：显然很少有人来此。
档案室内，一排排金属柜整齐排列。马科斯熟练地打开标着"本月记录"的抽屉，取出一叠用铜环装订的蜡纸文件："这是过去三十天的销毁记录，每个批次都有操作工签字和地髓残渣重量。"
布洛妮娅快速翻阅着文件，黑色丝绒手套与泛黄的蜡纸摩擦发出细微声响。记录显示每日销毁量稳定在17-18台压缩炉，残渣重量波动不超过3%——
（至少在纸面上，一切正常。）
"莉莎审计员在哪里？"布洛妮娅突然问道。
"应该在二楼办公室。"马科斯指向头顶的铸铁楼梯，"要上去看看吗？"
布洛妮娅合上文件，蜡纸发出轻微的脆响。她看向杰帕德，黑色丝绒包裹的右手在腰侧快速比划了三个动作——
食指轻点传讯器，划过腕表，最后握拳抵住耳畔。
杰帕德微不可察地点头，左手在背后回应了同样的暗号。那是他们刚才来前约定的信号：每二十分钟联络一次，发现异常立即鸣哨。
"分头检查。"布洛妮娅的声音在机械轰鸣中依然清晰，"我去希儿最后出现的C区确认实际销毁数量，你找莉莎核对审计记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