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己然擦黑。
夜幕降下,整座承微宫仿佛被一片暗色笼罩,无处不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压迫和威慑。
大殿的门是合上的,殿内,幼梅蜷缩在床榻的角落,她身上的薄纱衣是红色,衣裙的下摆缝了珍珠,薄薄的一层衣裳根本遮不住她的身躯,殿中没有铜镜,但幼梅不用看,只需略微低头都能看见自己薄纱掩盖下的腰肢和其余的皮肉。
不能这样,她这样出现在帝王面前就更说不清了,到时候一剑穿心,她死得该有多不体面啊。
幼梅拢了拢衣裳,不经意碰到了腰侧,疼得她轻嘶一口气,低头去看腰间的位置。
方才挣扎的时候被那些宫女掐了许多下,她们只就着她本来就有伤处的腰侧下手,这样就没证据了。
即便薄纱掩盖着,两侧腰间依旧有深色的痕迹。
幼梅没功夫仔细看,她眼神着急地往殿中各处瞧,急于寻找合适的能用来庇体的东西。
龙榻她不敢碰,衣裳她也不敢拿。
二重帐的纱幔是卷起来的。
她看着那层层叠起的浅白纱幔,起身快步走过去。
膝盖还疼着,她走路的时候一步深一步浅,像只摇摆的小鸭子,只可惜没人瞧见。
首到大半的身影都掩在纱幔下,幼梅垂下头,轻而缓地呼出一口气来。
可紧接着,殿门被人推开。
一道脚步声缓缓朝着内殿的方向来,与此同时,帝王轻飘飘的话语在殿中响起。
“把那探子的眼睛剜了送过去,剩下的剁碎了喂虎。”
幼梅躲在纱幔后,恰好听见这一声,与此同时,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中的小人在惊恐地呼救,在大呼完了。
君戚珩的脚步骤然停下,不偏不倚就停在纱幔之外的两步之遥。
他在自己殿中说话也是说给暗卫听,只不过没料到这里还有一只正大光明偷听的小老鼠。
令人窒息的沉寂压迫感像是大浪一般打在幼梅身上。
暗卫见陛下紧接着没反应,自觉退了下去。
两步之遥还是迈了过去。
幼梅虚软着腿跪趴在柱边,浅白的纱幔裹着她的身子,但还是能看见她身上穿的红色薄纱。
她面前出现了玄黑的龙袍,顺着龙袍往上看,她无望地看见了帝王那张带着冰冷杀意的脸。
这怎么能怪她——是她们把她关在这儿的,她屈辱都受了,密话也听了,接下来……
幼梅的眼中闪过灰败的绝望,她似乎没了力气,纱幔被她裹在身上,随着她脱力的举动也一层层散了下来。
“奴婢是想唔、想出声的……没来得及。”幼梅张张唇,喉咙似乎有些鲠住,连呼吸都不畅起来,说罢,她低着头,手臂重新收拢那些纱幔,想将它们再次覆在自己身上,仿佛这样就能给她安全感。
君戚珩看见她侧过身后说得上光裸的脊背,那薄纱聊胜于无,反倒给她多添了朦胧的艳色。
“别动。”他出声叫她停手,凌厉的眉眼开始审视她。
幼梅不动了。
可很快,君戚珩发现她在发抖,俯身细看之时能看见她在无声抽噎着。
他一俯身,幼梅立马就受不住,下意识将身子往里躲避,脑子快速想起他的命令,躲开的动作又迅速归位,仿佛这样就能说明她没有乱动。
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
“说说话,朕可以不杀你。”他脚尖一转,坐到了前面的檀木椅上,正面对着角落里的幼梅。
幼梅被他的一句话勾起了希冀,可紧接着是无助和畏惧。
她正要开口,却见帝王吐字轻而慢,训她一声:“谁许你隔那么远回话的。”
幼梅语无伦次地要解释自己此时的不堪,视线远远传过来的了然却让她后脊发凉,她愣愣地看着,倏地一把推开了叠在自己身上的纱幔,膝行过去的时候膝盖疼得她有些麻木。
首到跪到帝王面前,那道视线只落在她的面容上,可她深知,自己的一切无所遁形。
“……她们说,陛下召见奴婢,给奴婢灌了好多药,洗、洗干净了,把奴婢送来的……”
幼梅仰着头,脖颈上还有昨日留下的掐痕,她肤白,掐痕此时己经变成了深色,水润的眼眸中映出上位者的身影,绯红的唇正一张一合说出不堪的话。
“只有这些。”君戚珩视线往下,看见了她腰间的红痕,问她话。
幼梅的牙齿在打颤,身子也抖若筛糠,她怕得用手指去按自己的手心,疼痛都不足以让她彻底清醒。
她摇摇头,无助地哭着,胳膊往前轻轻抓住了帝王的衣摆,抬起头努力睁大眼睛求他:“不要杀了奴婢呜呜…陛下,不杀奴婢……奴婢什么都能做。”
她只是想活下去,不想再死一次,可活着一点也不容易,短短一日,她再次面临着被灭口的风险。
君戚珩捏起她的下巴打量着她,缓缓说:“昨认识的那个宫女,知道她为什么死了吗。”
幼梅并不知晓。
“她是太后派来的,奉茶的时候袖子里藏了一把匕首。”
幼梅似乎呆住了,呼吸浅浅地打在君戚珩的手上,听他问一句:“你呢。”
她……
她很清白——不,也不算清白,她是故意求人调到御前的。
可她没有要暗害帝王的意思,她、她连虫子都怕,她怎么敢杀人呢,她都不敢拿刀!
“没人,没人指使奴婢,奴婢只是想——想尽心侍奉陛下…没有、没有坏心思——”
君戚珩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反而点点头,笑问她:“噢,你纯善。”
幼梅立马点头:“奴婢纯善!”
“你忠心?”
幼梅声音含着哭腔,小声了些:“奴婢忠心、忠心耿耿……”
“倘若被朕发现你心怀不轨。”君戚珩指腹轻轻擦过她的眼尾,落下的声音却残忍而认真,“朕就扒了你的这张美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