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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检走后，那扇破旧的木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李建泰还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木雕，只有胸口在剧烈起伏。他面前的茶几上，那张从社区报纸上撕下来的、写着【微芯科技】的破纸条，像一道催命的符咒。
“建泰，把它扔了吧。”
他的妻子走过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忧虑和哀求。她伸手想去拿那张纸，在她看来，这玩意儿比任何病毒都可怕，它会摧毁这个家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平静。
李建泰的反应快得不像一个颓废了三年的中年人。他一把按住了妻子的手。
他的手在抖。
“别碰。”
“建泰！你疯了？那个人，他……他就是个骗子！你还想再被骗一次吗？我们家经不起折腾了！”妻子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李建泰没有看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张纸条。
骗子？
或许是吧。
但那个骗子，用一把钥匙，捅开了他自己都不敢去碰的锁。
他缓缓地，一根一根地，掰开妻子的手指，将那张纸条攥进了自己手心。纸张的边缘，硌得他手心生疼。
“让我……再试一次。”
他没有说“相信我”，也没有说“我能行”。他只是用一种近乎枯竭的语气，说出了这句卑微的请求。
“就一次。”
夜深了。
妻子早己带着无声的眼泪回房睡下。客厅里，只有李建泰一个人。
他坐在那台老旧的台式电脑前，电脑开机时风扇发出的嗡鸣，像一头沉睡巨兽的喘息。他熟练地跳过数据录入软件的登录界面，点开了一个布满灰尘的文件夹，里面全是他曾经赖以生存的工具。
【彭博终端】、【路透Eikon】、【Capital IQ】……
一个个金光闪闪的名字，如今都变成了灰色。
他尝试着登录一个早己过期的付费金融数据库账号，输入密码，回车。
【密码错误】
他愣了一下，又试了几个。
【密码错误】
【密码错误】
他颓然地靠在椅子上。是啊，都三年了，世界早就把他给忘了。他连进入战场的门票都没有。
不，不对。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手指在键盘上重新敲击起来。
账号：JiantaiLi
密码：WallStreetSuckIt456
【叮！欢迎回来，李建泰先生。您的账户尚有8.7美元余额。】
他成功登录了一个最基础，也是最便宜的数据库。这点余额，只够他进行最基础的公开信息查询。
够了。
真正的猎手，哪怕只有一把小刀，也能在丛林里活下去。
他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飞舞，那双因为录入数据而变得麻木的眼睛，此刻重新校准了焦距。
“微芯科技（Micro-Core）……”
公开财报，连续三年营收增长，利润率稳定，堪称完美。
创始人履历，名校毕业，履历清白，热心公益，标准的好人模板。
技术专利，数量不少，但大多是……应用层面的微创新？
行业新闻，铺天盖地都是赞誉，几家主流评级机构都给出了“买入”评级。
一切都太干净了，干净得像一间刚刚被粉刷过的凶案现场。
李建泰的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他体内的某种东西，被唤醒了。他关掉那些光鲜的报告，转而一头扎进了互联网的边角旮旯。
被遗忘的行业论坛、创始人的大学校友留言板、专利申请的脚注、甚至该公司招聘网站上过期的岗位描述……
他像一个最变态的私家侦探，搜集着目标所有的毛发和皮屑。
三天，七十二个小时。
李建泰没合过眼。咖啡因和尼古丁成了他的燃料。他的大脑变成了一台超级计算机，无数碎片化的信息涌入，被高速处理、交叉验证、建模分析。
他老婆半夜起来，看到的是一个头发乱成鸡窝，双眼通红，一边啃着隔夜面包，一边在屏幕前喃喃自语的疯子。
“不对……现金流和利润增长不匹配……研发投入占比在逐年下降，但宣传费用却在指数级上升……”
“这个CEO的公开演讲视频，重复使用‘我们坚信’、‘未来属于我们’这类空泛词汇的频率，比正常值高出三个标准差……”
“有了！三年前，他们核心技术团队的一个元老，离职原因……家庭原因？放屁！我查到他三个月后就抵押了房子，去开了个热狗摊！”
他不是在工作。
他是在享受。
享受着那种将整个世界抽丝剥茧，从混沌中寻找唯一真相的、极致的智力。
与此同时。
朱由检正坐在一家二十西小时营业的廉价快餐店里，将一个吃了一半的汉堡塞进嘴里。
他打开手机，一个刚刚通过审批的商业执照电子版，静静地躺在屏幕上。
公司名称：【乾清资本（ClearSky Capital）】。
法人代表：山姆·威廉姆斯。
他的“内阁”还空无一人，他的“五军都督府”连个卫兵都没有。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终于有了自己的“朝廷”。
三天后的下午，还是那个时间。
朱由检开着那辆租来的破车，再次停在了李建泰家门口。
他按响门铃。
开门的还是李建泰。
他看起来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又像是准备去炸碉堡。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胡子拉碴，但那双眼睛里，却烧着一团火。
屋子里不再是隔夜外卖的味道，而是一股浓烈的、打印机墨水和纸张混合的气息。
李建泰什么都没说，侧身让朱由检进来。
然后，他从桌上拿起一份厚得像砖头一样的报告，“啪”地一声，拍在朱由检面前。
报告的装订一丝不苟，封面是简洁的白底黑字。
《关于微芯科技（Micro-Core）的价值陷阱与做空可行性分析报告》。
朱由检甚至没去翻开报告。
他看着眼前这个判若两人的“麒麟才子”，看着他眼中那股压抑不住的兴奋与自信。
“报告，写得很好。”朱由检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李建泰准备好的一肚子专业术语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但是，”朱由检话锋一转，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那份报告上，“纸上谈兵，终究是空谈。”
他首视着李建泰的眼睛。
“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资金平台，让你亲手执行这份报告。让你去推翻这座你笔下的空中楼阁，砸碎这个华尔街的美丽谎言。”
“你，敢不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