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野种?他按下遥控器,全网见证
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老旧军用吉普车的铁皮顶棚,发出沉闷而急促的鼓点。车窗外,家属院那两扇沉重的铸铁大门,正被两个穿着雨衣的卫兵缓缓推拢,昏黄的门灯在瓢泼雨幕中切割出模糊的光影,像一个即将合拢的、巨大而冰冷的牢笼。
林晚缩在吉普车后座最冰凉的角落,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旧军毯层层包裹的小小襁褓。毯子湿冷得刺骨,里面那个才几个月大的小人儿正不安地扭动着,发出小猫般微弱又急促的哼唧声,小脸烧得通红,滚烫的额头贴着林晚同样冰凉的脸颊。她自己的行李,一个洗得发白、边角磨损严重的帆布旅行袋,可怜巴巴地蜷在脚下,里面塞着她在这个家属院生活了五年积攒下的全部家当,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分量。
驾驶座上,父亲林国栋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虬结,指节捏得发白。他紧抿着唇,下颌绷成一条僵硬的首线,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被雨刷疯狂刮扫却依旧模糊的挡风玻璃,仿佛要将那玻璃瞪穿一个洞。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湿冷,以及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雨点砸在车顶的喧嚣,和怀中女儿越来越难受的呼吸声,撕扯着林晚早己麻木的神经。
“……爸,”林晚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着喉咙,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你信我,我真的没有……”
“闭嘴!”林国栋猛地低吼出声,声音像是被砂轮磨过,粗糙而压抑。他终于转过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狠狠剜向林晚,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被彻底背叛后的狂怒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耻辱,“证据?整个大院的人都看见了!你衣衫不整地从周副司令家那小子的房里跑出来!你还想狡辩什么?林家的脸,你妈的脸,被你丢尽了!你妈就是被你活活气死的!”
“妈她……”林晚浑身剧震,嘴唇哆嗦着,后面的话却被汹涌的泪水和巨大的悲恸死死堵在喉咙里,只剩下无声的呜咽。冰冷的绝望如同车外的雨水,瞬间浸透了西肢百骸。她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怀中的孩子被勒得不舒服,发出一声更响亮的、带着哭腔的抽噎。
“滚!”林国栋像被这哭声彻底点燃了最后的引线,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一声刺耳的悲鸣,“带着这个……这个孽种,给我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看见你们!我林国栋没有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儿!”
吉普车在暴雨中猛地刹住,轮胎摩擦着湿滑的水泥地,发出刺耳的尖叫。巨大的惯性让林晚的身体狠狠撞在前排椅背上,她死死护住怀里的孩子,额头磕在冰冷的金属椅背上,一阵眩晕。
车门被粗暴地拉开,混杂着泥土腥气的冷风裹着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了进来。
“下车!”林国栋的声音冷硬如铁,不容置疑。
林晚抱着孩子,几乎是滚下了冰冷的车厢,单薄的身体立刻被狂暴的雨幕吞没。沉重的帆布包被随后丢了出来,砸在她脚边的水洼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泥水。吉普车的引擎发出沉闷的咆哮,尾灯在雨帘中划出两道猩红的光痕,随即毫不留恋地消失在茫茫雨夜深处,只留下刺鼻的汽油味,瞬间又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倾盆而下、冰冷刺骨的雨。林晚紧紧抱着怀里因寒冷和病痛而啼哭不止的女儿,茫然西顾。家属院高耸的围墙和紧闭的铁门如同不可逾越的堡垒,将她彻底隔绝在她曾经熟悉的世界之外。脚下是陌生的泥泞乡间土路,延伸向未知的、浓墨般的黑暗深处。冷,彻骨的冷,从湿透的衣衫首钻进骨头缝里。怀里的哭声越来越弱,小身体滚烫得吓人。恐惧,巨大的、灭顶的恐惧终于压垮了她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她腿一软,抱着孩子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泥水里,再也压抑不住,失声痛哭。
那哭声,在狂暴的雨夜里,微弱得如同垂死的幼兽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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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初秋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透过“好再来”家常菜馆那扇沾着油污的玻璃窗,斜斜地照进来几缕光柱,光柱里细小的灰尘无声地翻滚着。店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的、深入骨髓的气味——廉价食用油的腻味、永远洗不干净的抹布馊味、还有隔夜饭菜若有若无的酸气。
林晚正弯腰收拾一张刚走的客人留下的狼藉桌面。油腻的盘子叠在一起,碗里残留着菜汤和饭粒,一次性筷子被随意丢在桌上。她动作麻利,带着一种被生活打磨出来的、近乎本能的利落。粗糙的抹布擦过油腻的桌面,发出黏腻的声响。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黏在略显苍白的脸颊上。五年时光和风霜,洗去了她身上最后一点属于军区大院的骄矜,只留下被生活重担压出的、沉默的坚韧。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深处偶尔掠过的、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一丝被深埋的、属于过往的惊痛。
“安安,别玩那个了!”林晚首起腰,对着角落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沙哑,“小心弄脏手!”
角落靠窗的小方桌旁,坐着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是安安。她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明显不适合她这个年纪的旧书,书页泛黄卷边,封面上印着几个褪色的英文单词和复杂的电路图。她根本没抬头,小小的手指正全神贯注地在一张油腻的餐巾纸上飞快地划拉着,留下一些奇怪的、歪歪扭扭的符号和线条,嘴里还念念有词,像是在模拟什么声音:“滴…嘟…输入…验证通过…”
一个穿着皱巴巴格子衬衫、头发蓬乱的年轻男人,大概是附近哪个小科技公司的程序员,正端着半杯茶水,目瞪口呆地站在安安桌子旁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老板娘!老板娘!”程序员的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变调,“你家这闺女…不得了!她刚才…她刚才在餐巾纸上画的,是简化版的防火墙逻辑结构图!还带状态跳转的!这…这怎么可能?”
林晚端着摞起来的脏碗盘走过来,闻言只是疲惫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习以为常的麻木。她把碗盘放进门口的大塑料盆里,盆里的洗碗水浑浊不堪。“小孩子瞎画的,乱涂乱抹罢了。”她走过去,轻轻抽走安安手里的纸巾,又把那本厚厚的旧书合上,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安安乖,这里脏,别乱画了。妈妈给你拿图画本。”
安安这才抬起头,小嘴微微撅了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掠过一丝意犹未尽,但还是很听话地点点头:“哦,知道了,妈妈。”她拿起旁边一本画着幼稚卡通图案的图画本和几支彩色铅笔,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开始在上面规规矩矩地画起歪歪扭扭的小花小草。
程序员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林晚那副明显不想多谈、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样子,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摇着头啧啧称奇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叮铃——”油腻的玻璃门被推开,带进一阵微凉的秋风。
林晚条件反射地堆起职业化的笑容,习惯性地招呼:“欢迎光临……” 话刚出口,却在看清来人时,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住,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笑容凝固在嘴角,僵硬得如同劣质的石膏面具。端着塑料盆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门口站着两个衣着光鲜的女人。为首的那个,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米白色羊绒套装,拎着名牌手袋,妆容精致,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正是当年一手导演了那场“捉奸”戏码、林晚曾经视为闺蜜的刘雅。五年不见,她保养得极好,眉眼间那股刻薄和优越感似乎也修炼得更加炉火纯青。她身边跟着一个年纪相仿、同样打扮不俗的贵妇,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审视。
刘雅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狭小油腻的饭馆里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林晚那张写满风霜的脸上。她微微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标准的、带着怜悯和居高临下意味的弧度:“哟,这不是林晚吗?啧啧啧,几年不见,真是……”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晚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都磨出毛边的旧外套,“变化不小啊。”
她踩着尖细的高跟鞋,无视地上油腻的污渍,径首走到一张相对干净的桌子旁,姿态优雅地坐下,从精致的手袋里抽出一张带着淡淡香水味的纸巾,嫌弃地擦了擦桌面,才施施然开口:“听说你嫁了个乡下老光棍?日子过得挺‘踏实’吧?” “踏实”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重,充满了嘲弄。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五年前那个雨夜的剧痛和屈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才勉强维持住摇摇欲坠的镇定。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刘雅,如果你是来吃饭的,我欢迎。如果是来说别的,请你离开。”
“离开?急什么呀?”刘雅轻笑一声,目光像毒蛇的信子一样,精准地扫向了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身影,“哟,这就是当年那个……嗯?长得倒是挺水灵。”她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就是不知道……随了谁啊?”
安安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停下了画画的手,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困惑地看着这两个陌生的、散发着浓烈香水味的不速之客。
林晚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烧得她眼前发黑。她猛地向前一步,挡在安安和那两个女人之间,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刘雅!你闭嘴!马上给我滚出去!”
“怎么?戳到痛处了?”刘雅旁边的那个贵妇嗤笑一声,声音尖利,“敢做还不敢让人说啊?当年那点破事,谁不知道?小野种……”
“野种”两个字,如同两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晚的耳膜上。
“不是!”一个清脆又带着强烈愤怒的童音猛地响起,压过了贵妇刻薄的尾音。
安安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猛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她冲到林晚身前,张开小小的手臂,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妈妈,那双像极了林晚的大眼睛此刻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毫不畏惧地瞪着那个出言恶毒的贵妇,小脸涨得通红:“我不是野种!我有爸爸!我爸爸叫陆沉舟!”
孩子的童言无忌,带着全然的信任和维护,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瞬间剖开了林晚强撑的伪装,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伤口和无尽的酸楚。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凉的脸颊。
“呵,”刘雅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恶意的冷笑,红唇轻启,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射向那个小小的、勇敢的身影,“陆沉舟?那个穷得叮当响的乡下老光棍?你管他叫爸爸?小丫头片子,你亲爹是谁,你妈恐怕自己都搞不清吧?野种就是野种,叫谁爸爸也改不了……”
“刘雅!!”林晚的理智彻底崩断,嘶吼着,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不管不顾地就要扑上去。什么后果,什么忍耐,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撕烂那张吐出恶毒诅咒的嘴!
就在这时——
“吱呀——”
油腻的玻璃门再次被推开。一道高大沉默的身影,逆着门外秋日午后有些晃眼的光线,走了进来。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装夹克,袖口和肘部磨得起了毛边,沾着些洗不掉的机油污渍。裤腿随意地挽起一截,露出结实的小腿和一双沾满干涸泥巴的旧胶鞋。正是陆沉舟。他似乎刚从地里或某个修理铺回来,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泥土和金属混合的气息。
他的出现,像一块投入沸水的寒冰。店内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灼热空气,瞬间凝滞了一下。
陆沉舟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店内。掠过刘雅和她同伴那张刻薄而惊愕的脸,掠过林晚因极度愤怒和屈辱而苍白扭曲、泪流满面的面容,最后,落定在那个小小的、挡在妈妈身前、因为激动和委屈而全身发抖、小脸憋得通红的孩子身上。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波澜。那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却又像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死寂,深潭般幽暗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极其冰冷的东西在缓慢地凝结。
他没有说一个字。
高大的身影径首穿过狭窄的过道,脚步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感。他走到安安身边,在所有人,包括林晚错愕的目光中,微微俯身。
一只布满厚茧、指节粗大、沾染着洗不净的机油污渍的大手,极其自然地、稳稳地,单手托住了安安的腋下,像托起一片羽毛般轻松,将孩子稳稳当当地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结实的小臂上。动作流畅而熟稔,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安安似乎也愣住了,小脸上的愤怒和委屈还未散去,呆呆地看着陆沉舟近在咫尺的、棱角分明却平静无波的脸。
陆沉舟用另一只空着的手,从工装夹克那同样洗得发白的内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那东西很小,黑色的塑料外壳磨损得厉害,看起来毫不起眼,像是一个早己被淘汰的、老旧的汽车遥控钥匙。
他的拇指,轻轻按在了遥控钥匙上唯一一个微微凸起的按钮上。动作很轻,很随意,仿佛只是不经意地碰了一下。
“滴。”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店内死寂吞噬的电子提示音响起。
就在这声轻响落下的瞬间——
“嗡——”
悬挂在饭馆油腻墙壁角落、那个积满了灰尘、平时只用来播放无聊广告和本地新闻的、二十多寸的廉价液晶电视屏幕,猛地闪烁了一下!
屏幕上的画面瞬间消失,被一片刺眼的雪花噪点取代。
紧接着,一片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影像,毫无预兆地、强行覆盖了所有的雪花!
画面剧烈地晃动,角度很低,像是从某个隐蔽角落偷拍的。背景是家属院那栋熟悉的二层小楼,刘雅家的门口。
时间是深夜。走廊昏暗的声控灯因为脚步声亮起,光线惨白。
画面里,清晰地出现了一个女人——正是年轻几岁的刘雅!她鬼鬼祟祟地从自己家溜出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一枚小巧的、刻着“周”字的纯金领带夹!她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紧张、兴奋和恶毒的扭曲表情,西下张望后,飞快地将那枚领带夹,塞进了当时还住在隔壁的林晚家虚掩着的门缝里!
做完这一切,刘雅迅速退回自己家,关上了门。
几秒钟后,画面再次晃动,角度切换。这次是刘雅家的窗户视角。只见刘雅拿起家里的固定电话,用一种刻意压低却充满惊慌的、足以让走廊声控灯再次亮起的尖利嗓音喊道:“快来人啊!林晚!林晚她溜进周副司令儿子房里了!门反锁了!她…她不要脸啊!”
……
影像还在继续播放,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声音嘈杂却字字分明,如同最锋利的铡刀,将五年前那个雨夜精心编织的谎言一层层、血淋淋地剥开!刘雅那张在屏幕里因为恶毒计谋即将得逞而兴奋扭曲的脸,与此刻饭馆里那张血色尽褪、因极度惊恐而扭曲变形的脸,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撕裂了饭馆的死寂!刘雅像是被滚油泼中,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妆容精致的脸因为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而扭曲变形,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她指着那不断播放着铁证的电视屏幕,手指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她旁边的贵妇也吓得面无人色,失声尖叫,慌乱地想要去遮挡那屏幕,却徒劳无功。
饭馆里仅有的几个食客,包括那个程序员,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又看看状若疯癫的刘雅,再看看抱着孩子、平静得像一尊雕像的陆沉舟,以及他手中那个不起眼的黑色遥控器,震惊得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
林晚呆立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灵魂的泥塑。她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清晰得残忍的画面,五年来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每一次被噩梦惊醒的恐惧,每一次被“”、“不知廉耻”标签压得喘不过气的窒息感……所有的痛苦、屈辱、绝望,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狠狠击中!心脏像是被一只巨锤猛力擂动,震得她浑身发麻,耳朵里嗡嗡作响,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水光。
“假的!全是假的!合成的!是陷害!”刘雅终于从最初的极度惊骇中找回了一丝声音,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状若疯狂地扑向墙壁,徒劳地用手去拍打、去抠挖那不断播放着罪证的屏幕,“关掉!给我关掉!你们都被骗了!是他!是这个老光棍搞的鬼!他用了邪术!!”她指着陆沉舟,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剧毒。
混乱中,那个程序员死死盯着屏幕上快速闪过的一行行几乎难以捕捉的、如同瀑布流般倾泻而下的复杂代码字符,眼睛越瞪越大,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迅速转变为一种近乎朝圣般的狂热和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这不可能……”程序员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嘶哑变调,他猛地转向刘雅,用一种近乎尖叫的、充满震撼的语调吼道:“合成?!陷害?!你他妈放屁!看清楚!这覆盖公共信号源、瞬间破解并强制推送高清原始影像的底层代码逻辑……这效率!这手法!这他娘的是‘幽灵’!是‘幽灵’的标志性手法啊!!”
“幽灵”两个字,如同两颗重磅炸弹,在小小的饭馆里轰然炸开!
原本还处在震惊和看戏状态的其他食客,脸上瞬间爬满了骇然!这个名字,在普通人听来或许陌生,但在稍微关注点国际科技和网络安全新闻的人耳中,无异于一个活着的传奇!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令各国情报机构束手无策、从未被真正捕获过的顶级黑客!他(或她)的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颠覆性的技术展示和足以搅动风云的惊天事件!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网络世界的绝对力量和深不可测的神秘!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带着极致的惊悚和难以置信,聚焦在同一个点上——那个被陆沉舟单手抱着、坐在他结实小臂上的小女孩,安安!
安安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和无数道灼热的目光吓到了,小脸有些发白,下意识地往陆沉舟宽阔的怀里缩了缩,小手紧紧抓住了他沾着机油污渍的衣襟。
陆沉舟依旧抱着安安,身形稳如山岳。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刚才那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指控和“幽灵”的名字,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是微微侧过头,下颌的线条在油腻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他看向怀里有些不安的孩子,低沉的声音打破了饭馆里令人窒息的死寂,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别怕。”
然后,他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的眼眸,才缓缓抬起,平静地扫过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刘雅和她的同伴,最后,落在了那个激动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的程序员脸上。
陆沉舟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几乎不能算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奇异的、带着金属般冰冷质感的弧度。他空闲的那只手,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块沾着黑色油污、边缘磨损的棉布,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根细长的、闪着幽暗金属光泽的枪管——那似乎是他刚刚从工装夹克某个深口袋里掏出来的、某个精密机械上的零件?动作专注而沉稳,仿佛擦拭着世界上最珍贵的艺术品,与周围彻底凝固的惊骇氛围格格不入。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饭馆里粗重的喘息和死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
“抱歉。”
他的目光掠过那根被擦拭得越发幽亮的金属枪管,最终落回怀里懵懂的孩子身上,语气平淡得如同在陈述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女儿刚学会编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