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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在景??月铺开的舆图上跳跃，光影勾勒出留云庄周围蜿蜒的山势、细若游丝的溪流和几个零星的村落。
空气凝重得如同暴雨将至前的低气压，弥漫着纸墨、尘灰和每个人心头紧绷的弦音。
“分三路。”景??月指尖点在舆图，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子羽，你轻功最佳，视野最利。”
“庄后山势陡峭，树木繁密，是唯一可能避开正面明哨的地方。”
“你守后山，紧盯那片异常昏暗的区域和所有靠近后山的动静，特别是…”她指尖重重一顿，“若有夜鸟惊飞，或任何不自然的声响，立刻传讯。”
子羽颔首，眼神锐利如刀锋出鞘，无声地紧了紧腰间软剑的束带。
“霖鹤，”景??月目转向他，“你经验老道，熟悉市井门道。”
“庄前那条主路是唯一进出通道，两侧虽有山林，但视野开阔，易被察觉。”
“你带两个最机灵的影卫，乔装成樵夫或行商，混在通往庄子的岔路附近。”
“重点盯守：第一，所有进出庄门的车马，记下数量、形制、轮辙深浅、车夫样貌。”
“第二，庄内巡逻队的交接时辰、路线、人数变化。”
“第三，有无庄内管事模样的人出来采买，与何人接触。”
“小姐放心！”霖鹤抱拳，目光坚定不移，“一只苍蝇飞过，属下也给它分出公母来。”
“赵世子，”景??月最后看向赵清海，“那些失踪青壮的家眷，是撬开这铁桶的活楔子。”
“劳烦你动用所有明暗关系，尽快找到其中几户。”
“要快，更要隐秘，探听他们最后一次收到庄内消息是什么时候？”
“还有庄里给的工钱是否如约送到家人手中，可有异常托词，若有家眷近期被庄内‘关照’过，更要留意。”
赵清海铁扇“啪”地合拢，握在掌心，“交给我，江南地面，总有几条耗子洞能钻。”他眼神锐利，“那矿石，木炭，硝石硫磺的进出，我也一并派人去各码头，商行暗查。”
“这么大的用量，不可能毫无痕迹！”
“好！”景??月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沉重而危险的计划吸入肺腑，化为力量，“各自行动，一切以安全为上，有任何发现，无论大小，即刻回报！”
三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水滴，悄无声息地从小院散开，扑向各自预定的位置。
景??月独自留在昏暗的屋内，油灯的光晕将她纤细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像一柄孤独悬着的剑。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江南府城，留云庄方向的山影如同蛰伏的巨兽，沉沉压在心头。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被拉得无比漫长。
小院成了临时的指挥所，简陋的木桌上铺满了不断被标记的草图和零星送回的情报碎片。
经过西五日的蹲点排查，景??月终于碎片的完整的信息链拼接起来。
留云庄的后山，绝壁。
暗区有微弱灯火三处，疑为通风口或秘道入口。
寅时三刻，有重物拖曳声自山腹内传出，持续半炷香，未见人员出入，守卫密度前山五倍。
留云庄的主路，辰时。
三辆双辕青篷马车入庄，轮辙深陷，车辙间距异常宽，拉货无疑。
车夫三人，皆精壮，右手虎口有厚茧，似常年握刀或锤，神色警惕，不与路人搭话。
未悬挂任何商号标识，在巳时，一管事模样者出，至三里外‘刘记杂货’，购大量灯油、粗盐、麻绳，付现银，成色普通，行色匆匆。
而从赵世子的信息拼接得知，失踪家眷寻得三家。
王木匠之子，李铁匠之侄，张货郎之弟，年前同入留云庄。
初时托人捎回工钱，丰厚。
近两月，音讯全无，家人忧心如焚，曾托人打听，庄门守卫凶恶驱赶，言‘工期未满，不得外出’。
李铁匠上月欲强行闯入，被打断腿扔出，威胁再闹，其侄性命不保，现三家闭门，惊恐万分。
看来留云庄就是伪银铸之地了，而通过这几日的打探，了解到了造所需的运输，人力，物料消耗，线索链正在悄然闭合。
景??月盯着舆图上留云庄那个小小的墨点，声音低哑，“我们需要一个破绽，一个能撕开铁桶的裂口。”
院门被轻轻叩响。
是青桃，她跑得气喘吁吁，小脸通红，眼中却闪着异样的光，手里紧紧攥着一小团沾满泥泞的布包。
“小姐，小姐！”青桃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兴奋的颤抖，“奴婢…奴婢按您吩咐，在庄子外围，特别是靠近主路排水沟的地方仔细看…您看这个！”她献宝似的将布包在桌上摊开。
里面是几块湿漉漉、沾满黑黄色泥浆的碎石。
其中一块指甲盖大小，棱角分明的暗红色石头尤为显眼。
“这是在离庄子大门约一箭地外的沟里发现的，被车轮碾进泥里的。”青桃急促地说，“奴婢瞧着这红石头眼生，不像附近山里的，就…就抠出来了。”
景??月眼神一凝，立刻拿起那块暗红石头，凑到灯下细看。
石质坚硬，断面有金属光泽隐隐闪烁。她用小刀轻轻刮下一点粉末，粉末呈暗红色。
“赤铁矿…”赵清海倒吸一口凉气，铁扇都忘了摇，“是炼生铁的重要矿石，江南本地不产此物，需从北地或西南运来，他们…在庄内炼铁？”
炼铁，是私铸伪银熔炼银锭的关键前置步骤。
“不止。”子羽冷冽的声音突兀响起，不知何时他己如鬼魅般立在门口，肩头带着夜露的湿气。
几步上前，目光如电扫过青桃带回来的其他几块碎石，指尖拈起一块不起眼的灰白色碎石，凑到鼻尖下极其轻微地嗅了嗅。
“硝石。”子羽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虽然被泥水冲刷，但气味残留。”
“还有…”他指尖在另一块沾着暗黄色泥渍的石头上点了点，“硫磺粉。”
硝石，硫磺，正是配制火药的关键原料。
伪银工坊，为何需要火药？！
巨大的疑云和更深的寒意瞬间笼罩了小屋。
炼铁矿石，硝石，硫磺…这留云庄地下，藏的不仅仅是伪银工坊！
他们还在冶炼金属，甚至…可能私藏、配制火药！
景??月猛地站起身，那块暗红色的赤铁矿如同烧红的炭，灼烫着她的掌心。
她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
天光己破开云层，晨曦微露，却无法驱散留云庄方向山峦间那沉沉的，仿佛带着铁锈腥气的阴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