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浑浊的河水气息似乎还萦绕在鼻尖。王大可藏身于巨大的沉船残骸深处,破损的货舱隔绝了大部分水流,只余下渗漏处滴答的水声。他盘膝而坐,心神沉凝,玄鸦观想图在心田中徐徐展开,每一次精神的巡弋,都如同在梳理、巩固着新生开脉境的力量。
“足窍·逐风”在双足涌泉之上微微发热,如同两个新生的微型漩涡,缓慢而坚定地吞吐着从沉船缝隙渗入的、带着水腥气的天地灵气。灵力在经脉中流淌,远比启灵境时精纯、凝练,带着一丝玄鸦巡弋的古老意志和古老火意的真髓。背后的伤痛在新生灵力的滋养下缓缓愈合,灵识的损耗也在观想中逐步恢复。
他不敢久留。血灵教的追杀网必然己如毒蛛般撒开。怀中的西十九块下品灵石,便是通往生路的船票。
一日后,当【巡天】感知确认周围水域并无异常强大的灵力波动后,王大可如同一条融入水色的游鱼,悄然离开沉船残骸。他不再走河道,而是凭借着开脉境后更敏锐的感知和“足窍·逐风”带来的惊人脚力,在河岸复杂嶙峋的怪石与茂密的水生植被间潜行,避开可能的眼线,朝着星槎引渡司的方向迂回靠近。
白沙镇的气氛比之前更加紧张。镇口盘查明显严格了许多,几道隐晦但带着血腥味的意念在人群中扫视。王大可收敛所有气息,将新突破的开脉境波动压制到最低,混杂在前往星槎引渡司的人流中,如同最不起眼的沙砾。
引渡司广场人山人海,喧嚣鼎沸。巨大的星槎停泊在引渡司后方的专用渡口——那并非凡俗舟船,而是一艘长达百丈、通体由某种暗银色金属铸造、船身镌刻着无数复杂符文、船首如昂首长鲸般的庞然巨物!符文在暮霭中流淌着淡淡的灵光,散发着磅礴而稳定的空间波动气息。这便是能穿梭于铁河星复杂星域环境的“星槎”!
购买船票的队伍依旧排成长龙。王大可沉默地排在队尾,低垂着眼睑,【巡天】感知却如水银泻地般无声铺开,谨慎地观察着周围。
“让开!都让开!别挡着我家公子的路!” 嚣张的呼喝声从侧后方传来。人群被粗暴地推开,一行衣着华贵、气焰逼人的年轻人在几名气息沉凝的护卫簇拥下,旁若无人地走向贵宾通道。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锦云白袍、腰悬玉佩、面容俊朗却带着明显倨傲之色的青年,他目不斜视,仿佛周围的人群只是蝼蚁。其身上散发出的开脉境中期波动颇为凝实,显然根基不弱。
“是张家的人!那个是张凌云!张家这一代天赋最好的子弟!” 人群中传来低低的议论和敬畏的目光。
“哼,世家子弟,狗仗人势罢了。” 一个略带沙哑和不屑的声音在王大可身边不远处响起。王大可目光微移,看到一个身材瘦高、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劲装、背负一柄无鞘黑铁长剑的青年。他面容普通,眼神却锐利如鹰,带着一股草根散修特有的桀骜与韧劲,气息赫然也是开脉境初期,而且异常凝练,如同百炼精钢。他似乎对张家的做派极为不齿。
“陈风,少说两句!张家势大,惹不起!” 他旁边一个圆脸微胖、看起来颇为和气的年轻修士赶紧拉了他一把,小声道。这胖修士也是开脉境初期,气息较为温和,腰间挂着几个鼓鼓囊囊的袋子,眼神透着精明。
“李墩,你怕什么?铁河宗选拔,凭的是真本事!世家又如何?” 陈风嗤笑一声,但声音还是压低了些。
张凌云一行人畅通无阻地登上了星槎。王大可默默收回目光,心中无波。世家也好,寒门也罢,于他而言,皆是试炼路上的风景,或是阻碍。
终于轮到他。将西十九块下品灵石和十枚碎灵(正好五十)递进窗口,换来一枚冰凉、非金非木、刻着星槎图案和简单编号的“下等舱”船票。
握紧船票,王大可随着人流,踏上通往星槎的宽阔舷梯。踏上甲板的瞬间,一股浓郁了数倍的天地灵气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星槎符文运转时散逸出的奇异空间能量。甲板宽阔,划分出不同区域。下等舱的入口在船尾,狭窄而略显拥挤。
“挤什么挤!乡巴佬!”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王大可侧身,看到一个衣着尚可、但眉眼间带着刻薄之色的青年正试图挤开前面的人,其开脉境初期的气息虚浮不定,显然是靠丹药堆砌上来的。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同样气息虚浮的跟班。
王大可面无表情,脚步微错,“足窍·逐风”自然流转,身体如同滑溜的泥鳅,轻松避开了那青年的推搡,率先一步踏入下等舱入口。那青年推了个空,差点踉跄,恼怒地瞪了王大可背影一眼,却只看到一个沉默而略显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通道中。
下等舱的环境比暮霭栈的大通铺稍好,但也有限。狭长的舱室内,左右两排是三层叠起的简陋金属床铺,中间只留狭窄的过道。空气沉闷,混杂着汗味、劣质丹药味以及金属和符文能量混合的奇特气味。己经有不少人占据了下铺或相对好点的位置。
王大可找到自己编号的铺位——一个靠舱壁的上铺角落。位置偏僻,视野受限,但相对安静独立。他沉默地爬上去,盘膝坐下,将破旧的行囊放在身侧,立刻收敛气息,闭目调息,如同一块融入舱壁的石头。
【巡天】感知却悄然铺开,无声地扫描着整个下等舱。
陈风选了个靠门的下铺,黑铁长剑横在膝上,闭目养神,气息沉凝。李墩则在他旁边的铺位,正笑眯眯地和旁边一个看起来怯生生的、只有启灵境后期的少女散修搭话,似乎在推销什么小玩意儿。
那刻薄青年(名叫赵申)带着两个跟班,占据了中间几个位置,正大声抱怨着环境恶劣,眼神不时扫过舱内其他人,带着审视和轻蔑。
角落里一个下铺,坐着一个面容冷峻、抱着一柄带鞘长刀的青年。他气息内敛,如同未出鞘的刀,但偶尔睁开的眼眸中,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修为也是开脉境初期,且带着一股杀伐果断的煞气。
另一个角落的上铺,一个身材干瘦、眼窝深陷、气息阴冷的修士,正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舱内众人,尤其在那怯生生的少女散修身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他腰间鼓鼓囊囊。
舱室最深处,一个全身裹在灰色斗篷里的身影,独自占据一个铺位,气息完全收敛,仿佛不存在。但王大可的【巡天】感知在掠过此人时,感到一丝极其微弱、如同寒冰般的隔绝感。
舱门关闭,沉闷的轰鸣声从船体深处传来。星槎巨大的符文阵列亮起璀璨的光芒,船身微微震动,缓缓脱离渡口,驶入宽阔的白沙河主航道,随即在符文光芒的包裹下,速度越来越快,船首破开水面,朝着灰蓝色暮霭深处、那传说中铁河宗所在的“碎星群岛”方向疾驰而去!
船行平稳后,舱内的气氛并未缓和。资源有限,空间逼仄,竞争的气息在沉默中发酵。
赵申似乎想树立威信,故意找茬,对着旁边一个看起来老实的启灵境散修呼喝,索要对方铺位。那散修敢怒不敢言。陈风冷哼一声,手按上了剑柄。李墩则连忙打圆场,试图息事宁人。抱刀青年冷眼旁观。阴鸷瘦子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斗篷人纹丝不动。
王大可依旧闭目,如同沉睡。但心田中玄鸦巡弋,【巡天】感知笼罩全场。他清晰地“看”到,那阴鸷瘦子的手指,悄然在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皮囊中捻动了一下,一丝无色无味的粉末,借着舱内微弱的气流,飘向陈风和赵申之间的区域。
“下作。” 王大可心中冷笑,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金红光芒一闪而逝,一缕凝练的、带着古老火意真髓的热流无声掠过,将那粉末瞬间焚灭于无形,连一丝青烟都未升起。
阴鸷瘦子似乎察觉到什么,疑惑地皱了下眉。
一场小小的冲突被李墩圆滑地化解了。赵申骂骂咧咧地坐下,陈风也松开了剑柄。
舱内恢复了压抑的平静。只有星槎破开水流的哗哗声,以及符文运转的低沉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舱内广播响起一个冰冷而威严的声音:
“所有参加铁河宗入门考核者注意!星槎即将进入‘乱流峡’区域,请各自安坐,不得喧哗滋事。半个时辰后,于甲板‘点星台’集合,进行初试筛选!”
初试筛选!
舱内所有年轻修士,无论闭目养神的、低声交谈的、还是暗自戒备的,瞬间都睁开了眼睛,一股无形的紧张和战意弥漫开来。
王大可也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平静无波,唯有心田中玄鸦的轮廓,愈发清晰锐利。他起身,动作利落地跳下床铺,随着沉默的人流,走向通往甲板的通道。
真正的竞争,此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