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好些天,每天只能和外甥女通个电话,张沄雷总算得空坐在会议室里。
他揉揉发酸的眉心,这会儿总算把事情都商量完了。
望着窗外夕阳把德沄社的牌匾染成金红色,走廊传来师兄弟们的响动,檀香混着墨香在雕花窗边飘着——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
"小辫儿,走了,你姐喊你回家吃饭。"
郭德钢轻轻喊他,长衫下摆随着步子轻轻晃,青砖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哎,师父。"
张沄雷低头应着,喉结动了动。右手不自觉摸上喉咙,那儿好像还留着几年前倒仓时的火辣辣疼。
跟着师父往外走时,郭德钢忽然停在回廊柱子前。
手指头摸着柱子上歪歪扭扭的刻痕——那是张沄雷刚拜师时刻的身高线。
"小辫儿,回来吧。"
师父侧过脸说。
张沄雷被夕阳晃得眯眼,师父鬓角新冒的白发刺得他眼眶发酸。
"师父,我也想,可我这嗓子......"话没说完就被风卷走了,檐角铜铃叮叮当当响起来。
"嗓子咱慢慢养,眼下家里缺人手。"
郭德钢拍他肩膀的力道,重得像要把他钉进地里。
"可我回来也帮不上忙啊......"
张沄雷盯着自己发抖的手指头。
"帮不上忙?怎么会帮不上呢?"
郭德钢突然拔高嗓门,惊得廊下画眉扑棱翅膀。
"说相声啊!你可是块好料子!"
转眼又放软声音,跟小时候哄他背贯口似的。
"再说了,我听你嗓子比前阵好多了,咱再试试?"
"师父,我练,我回来帮忙。"
张沄雷低头瞅着砖缝里的小草芽,嗓子眼泛起铁锈味。
师弟们的快板声从练功房传来,听着像上辈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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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门口就撞见郭齐麟顶着锅盖头探脑袋,校服领子歪在锁骨上,手里还捏着半块桃酥。
"爸!舅!开饭啦!"
少年蹦蹦跳跳过来抓他手。
热乎乎的触感让他想起那个晚上,小外甥女攥着他衣角哭"舅舅别走"。
张沄雷愣了下,抽出手揉揉大林脑袋:"大林,又窜个儿了啊。"
心里却惦记着自家小丫头,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饭桌上,王卉给他夹了块糖醋鱼。
"多吃点,瞧你瘦的。"
金红的酱汁裹着白生生的鱼肉,还是小时候那个味儿。
"姐姐,我自己来。"
张沄雷笑着端碗,瓷勺碰出清脆响,八仙桌摆满他爱吃的菜。
大林咬着筷子问:"舅,这回不走了吧?"
"得走,但很快就回。"
张沄雷摸摸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嗓子还得再练练。"
窗外麻雀在石榴树上叽叽喳喳。
大林眼睛唰地亮了。
"舅,你真要回来啦!"
郭德钢笑着点头:"回来好,观众可想你呢。"
王卉红着眼眶添汤:"回去就把工作辞了,在家好好养着。"
"姐姐放心,我一定养好。"
张沄雷搅着碗里的枸杞,想起封箱时满台金箔乱飞的光景。
大林攥着他手首晃:"舅回来陪我练相声!"少年手心汗津津的热。
"成,但你得先好好念书。"
张沄雷望着窗外暮色,檀香炉的青烟在师父肩头打转儿。
摸着兜里硬邦邦的火车票,嗓子又开始火烧火燎地疼。
要是他回来了,家里的小丫头可咋办呢?
窗台上绿萝叶子在风里轻轻晃,像谁没说完的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