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每天张沄雷和郭朝瑶的日常就如他们约定好的,往年如一日,每周张沄雷都会抽时间回去看乖宝。
就这样,2016年秋天到了。
这天晚上,乖宝和平时一样缩在星星月亮图案的被窝里和舅舅视频,听舅舅张沄雷用唱戏的调子讲《锁麟囊》的故事。
听到"世上何尝尽富豪"那句时,乖宝捏着舅舅造型的钥匙扣睡着了,旁边还摊着本厚厚的英语单词书,书旁还有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甜香味和书本的油墨味混在一起,在台灯下面飘着。
——————————半夜三点多——————————
乖宝屋里黑漆漆的,只有床头小熊夜灯发着暖黄的光。
加湿器噗噗冒着白气,水珠顺着玻璃罩往下流,在木头桌面上留下一圈水渍。
外头梧桐树叶子沙沙响,树枝影子投在窗帘上像鬼爪子,把晾衣绳上的练功服扭成了麻花。
远处夜班公交车压过减速带的声音惊得狗叫了两声。
梦里传来高铁轰隆隆的声音,还有一帮人吃饭喝酒的动静。
乖宝好像听见好几个德沄社的哥哥喝酒声音,舅舅喝酒时衣服摩擦的窸窣声,还有个阴森森的人用指甲刮玻璃杯,救护车声音忽远忽近,像有人拿剪刀剪琴弦似的。
乖宝突然在被子底下发抖,手指头死死揪着被角,脑门上的刘海都被冷汗打湿了。
她嗓子眼挤出断断续续的呜咽:"舅舅...........舅舅..................别去.......不要不要............"
话没说完就变成了咕噜声。
床头电子钟跳到03:47,红光映着墙上的日历。
梦里南京南站二楼全是雾,LED灯在雾气里显得特别吓人。
大屏幕上的列车时刻表突然全变成血红色的"44:44",广播里女声带着杂音重复:"开往幽冥的G444次开始检票"。
自动扶梯的铁台阶看着就冷冰冰的,检票口警报器滴滴乱叫。
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脸像蜡像似的,胸牌上号码居然是弯弯曲曲的梵文,安检传送带上的行李箱在往下滴暗红色的水。
舅舅张沄雷穿着月白色带云纹的大褂,右手攥着给她买的琥珀色小熊发卡,左手被个黑影拽着往玻璃栏杆走。
大褂下摆沾着酒渍,上面的云纹在雾里扭来扭去,好像布底下有东西在动。
那个黑影穿着黑连帽衫,帽子压得低低的,脖子上露出青色的纹身。他背着的吉他琴弦上沾着脏东西,帆布鞋底粘着半片银杏叶,叶脉纹路和地砖防滑纹一模一样,走起路来啪嗒啪嗒响。
乖宝眼睁睁看着那个黑影用啤酒瓶顶着舅舅张沄雷后腰,舅舅一下子撞在玻璃栏杆上。
钢化玻璃突然裂得像蜘蛛网,舅舅张沄雷的折扇从袖子里掉出来,扇子打开到一半时,黑影突然用手狠狠推了舅舅的背。
扇面上画的钓鱼老头突然转过脸怪笑,鱼线缠住了舅舅张沄雷的手腕。
远处高铁进站的声音和玻璃碎裂声混在一起。
接着地上全是血,舅舅张沄雷的身影在雾里越来越淡。
救护车声音响起来,画面转到医院。
舅舅惨白着脸躺在病床上,眼角挂着泪。
旁边心跳监护仪的线乱跳,吊瓶里的药水倒着流变成血珠。
医生小声说要做手术打一百多根钢钉,风险特别大。
垃圾桶里堆着带血的绷带和弯掉的钢钉,最上面是半张撕碎的车票,座位号正好是南京南站二楼的坐标。
乖宝心像被大锤子砸了似的,眼泪糊得看不清东西。
耳朵里舅舅张沄雷微弱的呼吸声,慢慢变成小时候发烧时舅舅给她唱小曲的声音,结果小曲突然变成手术器械叮叮当当的响声。
乖宝心口突然揪着疼,眼泪哗哗流,梦里画面像镜子一样碎了。
每个碎片都是不同场景:舅舅发抖的手、舅舅走路颤抖的腿、舅舅说相声时手心的血.....................这会儿正被火车轮子碾进铁轨缝里。
"不—————不要———————"
乖宝猛地坐起来,后脑勺"咚"地撞在木头床头上。
黄花梨木上的金丝划破了头皮,血珠渗进头发里,在月光下泛着蓝光。
床头贴的舅舅张沄雷给她求来的平安符掉下来,碰到血立马变黑了。
冷汗顺着后背流进睡衣里,乖宝哆嗦着摸床头,小熊玩偶掉在地上,棉花从缝线处爆出来,跟南京站台的吓人场面似的。
月光从百叶窗缝里钻进来,把栏杆影子照在地上。
空调口挂的红绳铃铛突然自己响起来,声音跟高铁鸣笛一模一样。
乖宝数着心跳数到157下时,心口越来越疼,赶紧抓起床头药片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