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爹娘不知道吴桂兰说的公事公办是要怎么个办法,只想脚底抹油赶紧溜。
“好好,谢谢谢领导大姐,我们这就回去凑钱,一定……一定把钱还上。”
原主爹一边应承,一面狠拽了老婆,“快走!”生怕晚一步就让警卫连给扣了。
做戏做全套,张蓝英故意不依不饶地拽着原主娘不撒手,
“不行,你男人走了你得留下。正好你闺女在家属院租房,每个月10块钱,你们娘俩一人出一半。”
听见没这话,藏在岗亭后面的沈骁和刘处长都扯着嘴角无奈摇头。
这老楚媳妇是啥都敢往外说,哪有租房租到部队家属院的。
不过原主爹娘早吓懵了,哪顾得上细想,哆嗦着一双手哀求张蓝英,“她大姐,我们回去就取钱。”
“对对对,闺女在这呢我还留下干啥?”
被张蓝英的大手拽着,原主娘魂都快飞了,一张嘴把实话说了出来。
被男人狠狠刀了一眼,赶紧改口:
“我……闺女在这……我哪能不回来……”
“行了蓝英,苏小芳在这谅她们也不敢骗咱们,你就让他们两口子先回去吧。不然真留在这手续上也不好办。”
计划经济时代,去哪儿都要开介绍信,写明去哪儿?去多久?去干什么?原则上不允许逾期不返回原籍。
“对对对,领导大姐说的对!”
“我们大队开的介绍信只有五天。”
原主娘像捞到了救命稻草,颤抖着手从贴身衣服里掏出一张叠成方格的信纸,展开就要给张蓝英看。
“没人看你那破玩意!”
张蓝英嫌弃地瞪了一眼,手指着原主娘说:
“我看在苏小军的份上信你们一回,要敢骗我饶不了你闺女!”
“好好,一定一定!”
原主爹娘如获大赦,挎着包袱夹着包,跌跌撞撞地就往家属院外边跑。
这时原主娘忽然转头,深深地望了苏小芳一眼,目光复杂。
毕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母女连心,想到闺女被休,债主们不会让她好过,眼中竟泛出几分晶莹。
苏小芳瞳孔一缩,也不知道是原主身体的本能反应,还是苏小芳内心深处对母爱的期待?
总之,她鼻子一酸,眼圈当时就红了。
“快走,你个死婆娘还看啥!”
原主娘瞬间回过神来,两个五十多岁的人跑得比兔子还快,几分钟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现在己经晚上七点,啥车都没了,可这两口子就是走也得走到火车站去,不然被扣下还债可怎么办?
“小芳妹子,快回家吧。”
张蓝英看着魂不守舍的苏小芳,和吴桂兰、周萍相视一看,按说赶走了那两个“吸血鬼”,她应该松口气才对,怎么看着不对劲呢。
苏小芳一双失神的大眼睛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三人脸上,深深地鞠了一躬。
“小芳你这是干啥?”
“小芳妹子……”
一股浓浓的抽离感,让苏小芳身形摇晃。忽然一双有力的双臂扶住了她,
“沈骁……”
抬头对上那双熟悉的黑眸,苏小芳再也忍不住,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夺眶而出。
沈骁最怕苏小芳哭,也顾不得西周还围着那么多人,一把就将人搂进怀里,胡乱的帮苏小芳擦着眼泪,不停地安慰:
“没事了丫头,没事了……”
见小两口这么亲密,事也结束了,围观的军属自觉散去,各回各家。
吴桂兰和周萍一脸慈母笑,想劝劝苏小芳,张蓝英却先开了口,
“哟,瞧这小两口多亲呢。”
沈骁一手扶着苏小芳的肩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蓝英嫂子,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
“这说哪的话!”
张蓝英爽快地一挥手,“沈团长不是我说,就你那岳父岳母没一点儿人味儿。
我就纳闷了,这两口子怎么能生出这么好的一双儿女。”
张蓝英嘴快什么都往外说,但这话沈骁却深以为然。
沈骁刚提团长那年,苏小军是三连连长,两人在训练场摸爬滚打,子弹擦着头皮飞都没怕过,既是上下级又是战友加兄弟。
苏小军生得白净俊秀,性子也实在。
他牺牲后,沈骁给墓碑擦得能照见人影,然后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远赴内川去见他爹娘。
他娘当时攥着沈骁衣袖的手首哆嗦:“领导,小军没了,我们的后半辈子可咋活?”
一双眼睛却不停地瞟着装在信封里的抚恤金。
看着桌子上的慰问品被他爹翻的乱七八糟,沈骁当时就想,这么好的兵,怎么就生在这种窝里?
所以,当得知他们找上门时,他是那么紧张,甚至担心他们会伤害苏小芳。
“蓝英,真有你的!咋能想出这么个歪招?”
吴桂兰的声音瞬间拉回了沈骁的思绪,苏小芳也缓了过来,眼神却还是幽幽的
“三位嫂子,今天多亏了你们。尤其是蓝英嫂子,我真不知该怎么谢谢你。”
这一说张蓝英倒不好意思了,“小芳妹子,这都不算啥。我以前……你别记恨就行!”
说完忽然疑惑地看着沈骁:“诶?沈团长你咋回来的这么是时候?当时我真怕你突然冲过来,那就穿帮了。”
“对呀,咋回事?”
苏小芳也抬头望着沈骁,当时她的心也都提到嗓子眼了。
沈骁回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我其实早就回来了,多亏刘处长拉住了我。”
“嘿,我家那位可算干了件靠谱的事。”
周萍笑着拍了下大腿,放眼一扫,见刘处长还站在岗亭不远处朝这边张望,都是女人说话他不想往跟前凑。
“傻看什么?赶紧回家看妞妞去。”周萍嗔了一句,眼角满是笑意。
“咱们散了吧,让小两口也赶紧回家。”
“走吧,我家长锁还在家呢。”
吴桂兰一招呼,大家都各回各家了,走出老远还能听见她们爽朗的说笑声。
回到家,苏小芳一言不发地进了卧室。
按说赶走了原主爹娘她应该高兴、应该痛快,可为什么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呢?
上辈子,面对父母弟弟的压榨,她无数次的想反抗、想摆脱;今天她骂原主爹娘的那些话,不正是她以前想说却不敢说的嘛。
真正说出来了,为什么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是对亲情割裂的彻底失望吗?
她不知道!
不知道就别想了,可越说不想就越止不住地乱想……
在没有见到原主爹娘的时候,苏小芳甚至还盼着有朝一日,好好收拾一下这对蚂蟥一样的吸血鬼父母。
也算是为自己憋屈的上辈子做个交代,也为可怜的原主讨个公道!
她以为自己早己经对父母亲情不抱任何希望,那为何今天又会如此愤怒、激动、还有一种亲眼见到真相后的绝望……
见苏小芳情绪低落,沈骁赶忙洗了个苹果,随手掰开两半,轻轻递到苏小芳唇边,“丫头,别乱想了。
吃个苹果,甜甜的……”
再怎么样那也是她的亲生父母,他完全能理解苏小芳的失落。
对上沈骁如墨般浓稠的黑眸,苏小芳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把脸深深埋在手心里,半晌才抬起头,喃喃地说了一句:
“沈骁,咱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