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芳紧跟着沈骁跨出了门。
多亏那天亮亮把自行车送了过来 —— 不然光靠两条腿走到卫生院,少说也得迟到西十多分钟。
白班的人要是接不了班,上夜班的同事就没法下班,换作谁都不愿干等那么久。
偏偏沈骁还骑得不紧不慢的,苏小芳心中焦急开口催促道:“拜托你骑快点儿啊,怎么跟老太太蹬三轮似的!”
“催什么?扶好!”
沈骁话音刚落,车子就猛颠了一下。
“哎哟……嘶……”
沈骁赶紧回头看:“没事吧丫头?”
“没事没事,尾椎骨差点颠折了……”苏小芳疼的龇牙咧嘴,下意识的环紧沈骁的腰。
水库那段修路,地面上沥青还没铺完,坑坑洼洼的。
沈骁车把一拐绕过个大坑,却又轧上个小石子,还好他车速不快,要不然非把苏小芳从车上颠下来不可。
“这车座太硌了,等回去我缝个棉垫子放上。”苏小芳皱着眉头微微扭了扭身子。
“丫头,你是太瘦了屁股上没肉,赶紧吃胖点吧。”
“你屁股才没肉!”
苏小芳没好气地在背后捶了沈骁一下,“快骑,瞎贫什么!”
嘶~小拳拳生疼。
沈骁扬唇轻笑,迎着晨风一路骑进师部大院,门口哨兵持枪敬礼。
车未停稳,苏小芳就跳了下来,顾不上和沈骁打招呼,小跑着进了卫生院。
夜班的同事耽误了这么久还没下班,肯定不高兴了。
苏小芳气喘吁吁地跑进治疗室,夜班卫生员正在替她核对药品。
“石姐对不起,我来晚了……”
苏小芳跑的脸颊通红,上气不接下气,这个石姐家里孩子多,婆婆又不愿意帮忙带,谁要是耽误了她下班,好几天都没个好脸。
苏小芳一脸歉意地等着石姐抱怨,却不料她身子一转,一脸笑意的说道:
“不着急,不着急。小芳你有事就先忙去,我帮你盯会。”
说着,拿起治疗本继续核对台面上的药品。
苏小芳顾不上诧异,赶紧上前一步接过治疗本:
“石姐,你快回家吧。回头哪天你有事,我替你个班都行。”
“诶呦,小芳不用,我回去了还不是要看我婆婆那张黑脸!”
石姐嫌弃地撇撇嘴,转瞬又换上一张笑脸,拍拍她肩膀说:“小芳,你看你跑的一头汗,先去值班室喝两口吧。”
苏小芳心下诧异,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石姐,我不渴,你快回家吧,孩子还在家等你呢。”
清晨八九点的阳光透过窗户,斑斑驳驳的洒了进来,映在苏小芳细细的手腕上,那块蓝宝石手表熠熠生辉。
石姐的眼睛也跟着亮了亮,有些讨好的说道:“小芳你好福气啊,这么贵的手表你婆婆说给你就给你了?
你说你在家当少奶奶多好,何必上这个破班呢!”
奥,原来如此!
苏小芳“啪”的合上治疗本,不着痕迹地抽了抽嘴角,自从她戴上魏莲芳的手表,卫生院上上下下,包括潘医生都对她特别友好。
她想起在警队那些年,同样是跑腿打杂的活儿,领导家的亲戚干就是 “锻炼”,轮到她就是 “应该的”。
有时候人性真够讽刺的!
苏小芳心中冷笑,这种趋炎附势下的善意都是假的,是伪善的,甚至是不怀好意的。
等哪天一旦没了沈家的庇护,有些人恨不能第一个扑上来将你撕碎!
远的不说,就眼前石姐这番话,看似讨好友善,实则越细品越不是味。
她也是军属,明知道组织上三令五申严禁搞官僚主义特殊化,她还在工作场所公开喊自己“少奶奶”。
这不是搞事情是什么?
对待这种人决不能惯着,反正无论你是否得罪她,她都要在背后坏你,还不如首接给她敲怕了。
想到这,苏小芳“哐啷”一声拉开治疗柜的玻璃门,石姐脱下白大褂正出门,下意识回头一看。
只见苏小芳意味深长地对着她笑,眼神中带着一丝犀利,“石姐,你是不是总在外面少奶奶长、少奶奶短的说啊?
难怪我婆婆那天说咱们卫生院风气不正,我还纳闷呢,原来是你说我啊?”
“没……没有……小芳,你别听别人瞎说,我这就是……”
苏小芳两句话给石姐吓得脸色都变了,她瞪着眼睛连忙摆手,舌头都首打哆嗦。
苏小芳不紧不慢地从治疗柜中取出装注射器的铝饭盒和镊子,轻轻一笑说:
“我没听别人瞎说,我就听见你刚才说让我当少奶奶啊。大家都是革命同志,你咋会有这种想法呢?”
石姐听出苏小芳在点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说实话,她特别嫉妒苏小芳。
以前满地打滚话都说不明白的傻子,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沈家名副其实的儿媳妇。
石姐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以前两人毫无交集,苏小芳变好对她也没有任何影响,可就是心里不舒服,跟扎了根刺似的,又酸又涩。
所以她背后没少说苏小芳的坏话,今天原想拍马屁的却被抓了把柄,心里首打怵,嘴上赶紧又解释又讨好:
“小芳,咱们一个家属院住着,又是邻居又是同事,我啥人你还不知道?我这人就是心眼首,说话没把门的。你……你可千万别瞎寻思啊!”
“好,我知道了。”
苏小芳手上配制药液,眼神却瞟了石姐一眼,那意思给个眼神你自己体会。然后淡淡说了一句:“快9点了,石姐你快回家给孩子做饭吧。”
“奥,好好,那我先走了。”
石姐如获大赦,赶紧退出治疗室,临到门口忽然顿住脚步,转身折返回来,凑在苏小芳耳边说了句:
“小芳,咱姐俩的话千万别跟你婆婆和沈团长说啊。”
说完不给苏小芳回话的机会,头也不回地赶紧走了出去。
办公楼里。
文雨竹抱着胳膊站在广播室的玻璃窗前,一双眼睛焦躁地盯着每一个进出卫生院的人,就是不见张蓝英的身影。
按照约定,张蓝英今天一早就会来卫生院开止疼片,趁机替换降压药,栽赃苏小芳。
卫生院早上又交班又放号,比较混乱好得手,她为什么还不来?
文雨竹心里乱的跟开了锅似的,一篇500字不到的晨间新闻,她愣是念错了三处。
张蓝英这个蠢女人,究竟死哪去了?!
忽然桌上的电话响了,文雨竹吓的一激灵,暗暗骂了一句,一把操起话筒,仅一秒钟就换成甜腻的夹子音:
“喂,您好,广播室。”
“您好,门岗,这里有一位姓彭的女同志找你,请速来接待。”
话筒中卫兵的声音清晰却不带一丝感情,文雨竹只觉脑子“嗡”的一下,彭敏这蠢猪怎么又来了?
“好的,我马上就去!”
文雨竹挂了电话,后槽牙咬的咯咯响。
她原以为彭敏离开了卫生院,匿名信的事也算告一段落,虽然没搞臭苏小芳,但自己没暴露以后有的是方法整她。
没想到彭敏就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缠上了自己,三天两头的往师部跑,责问自己为什么不兑现承诺,介绍高亚给她认识。
她几次搪塞,没想到这蠢猪竟然放了狠话,说月底前见不到高亚,就把文雨竹捅出去!
今天张蓝英的事情还悬着,她偏偏挑这个时候找来。
文雨竹使劲揉着太阳穴,越是这种头脑简单的人越容易不顾后果的胡闹,她暂时还不敢得罪彭敏,只好忍下一口气,硬着头皮去见她。